|參加「族群與文化發展會議」紀要與感想
七月初,承連江縣文化局邱局長之邀,參加七月十八日召開的族群與文化發展會議北區座談會。此項活動由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主辦、台北縣政府承辦,參加的成員由北區八縣市各推派十位就族群議題,文化藝術領域中,具專業性、代表性的相關人士與會,其目的是讓出席的代表,經過腦筋激盪,意見陳述,觀念溝通,凝聚共識,進而提出具前瞻性的建議。當時我看到由主辦單位提供的會議資料後,滿心歡喜的接受託付,尤其是瞭解到本座談會的實施計畫與宗旨,是針對族群平等、教育、文化、語言等問題,聽取各方意見時,個人更是感到責任重大,發願要把握機會,在這個地方為馬祖現況發聲。個人也認同在台灣主體性與文化公民權的架構下,以文化為平台,建立多元價值觀,達成「族群多元,國家一體」的理想。遺憾的是,某些人為了政治利益,以赤裸裸的手段,撩撥本已融合的傷痕,用極端粗糙的語言,把持愛台灣的解釋權,致使社會上人我間的距離感拉大,互信度降低,這種現象對於堅持誠信,追求理想,固守崗位的教育界老兵來說,真是憂心忡忡,情何以堪。
會議進行一整天,忝為代表之一的我,首先要求發言,在兩度發言中,內容都是申論與語言政策有關的議題。不可諱言,在本土意識高漲後的台灣,國語似乎漸漸的被束之高閣,這種現象以南部最為明顯。因此,我誠懇的建議政府二件事;一、希望能用共同語言,如此方能由充分溝通達到進一步的瞭解,尤其在公共場所以及不同族群聚集時,這是尊重的誠意,也是基本的禮貌行為。二、將「福州話」列入官方語言之一,應該取得和原住民語、閩南語、客家語、外省話相同的地位。研究語言的學者都知道,漢語有八大方言,而福州話、閩南話、客語都是其中之一,其重要性是相同的。福州話是閩北語的代表,也是馬祖地區居民的母語,至少他在中華民國台灣地區也是一個縣的代表語言,豈可因使用人口少而被忽視!三、台澎金馬是生命共同體,本土化無限上綱時,要注意金馬地區的傳統文化的維護和當地經建的發展。當年李登輝先生在位時,他提出「生命共同體」的理念,就是認為這四個地方如中華民國的四維一樣,是國家安全的保證,也是文化傳承的象徵。因此,金馬地區的民眾對政府感到溫馨,或對未來前途感到焦慮不安,完全視執政者對「生命共同體」的用心多寡而定。
該次會議在台北縣政府舉行,八縣市共有七十多位代表參加,大家都能充分發言。不同意見的表達,有激烈的言論,也有不理性的語言,但是全程以共同語言(國語)陳述,互相尊重,算是成功的會議。在綜合座談時,我又提建議:「族群融合必須加強人文素養,降低政治意識型態,尤其是要提升宗教文化,讓佛教『眾生平等』的理念落實在民主社會中,如此才能達到真正的民主、自由、平等的理想。」會議全程超過十個小時,對年紀早過花甲的我來說,並沒有因此感到疲累而半途退席,仍然不顯倦容的堅持到底,甚至多次要求發言,希望能借此機會提升馬祖母語「福州話」的能見度,使「福州話」能和台灣地區主流的方言同受尊重。
八月初,我接到承辦單位的電話,對方表示要推荐我參加全國性的族群與文化發展會議。為了替家鄉|馬祖爭取合理的尊重感,我欣然的接受邀請。該次會議出席者共六十餘位,經過仔細比對,發現曾經出席北區座談的只有四位,人數確實是少了些,因為若依「北中南東」的比例分配,北區不應該僅寥寥數人,為何如此安排,這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
首日八小時的議程,我不發一言,只聆聽大會報告及與會者發言,現場的氣氛有些詭譎,尤其看到筆名燈芯的強化本土教育的文章以後,憤慨之情緒久久不能平復,作者自述一九六一至六四年曾擔任小學教師,但有關政治的論述很多地方是偏頗之見,他說:「過去國民黨外來專制政權,為了掩飾不公不義的統治,就用中華民國的國號、旗號、國歌等來打壓台灣,把台灣貶為中國的一省,同時獨尊華語(北京話),將之訂為國語,一如日本殖民政府將日語訂為台灣國語一樣……。」在全國族群與文化發展的會議上發表如此乖張的言論,執事者的立場、心態已昭然若揭,說他們「掛羊頭賣狗肉」是有些難聽,但是,由與會者的選派與稀釋,宣發極具爭議性的文章等情形看來,主其事者的別具用心,令人感到驚訝與痛心。個人是一生奉獻教育,尤其是戰地教育的老兵,看到同輩的無理論述,除了仰天長嘆以外,夫復何言!
許多人都誤會了,以為本土化就是台灣化,這種見解對嗎?認同這個看法的人,充其量只是愚昧狂妄的莽夫!文化是集體智慧的表徵,是祖先生活經驗的累積,先民「渡大海、入荒陬」,將固有文化隨族群遷移來台,再接納當地的風土特質,然後成為更壯大的新文化,我以教育者的身份告訴大家,所謂本土化;這是新文化兼容並蓄的過程,他絕對非狹隘的區域化。說得再明白些,本土化是歷史的必然,他每一天都在進行著,他不是因政客操作而存在,他有基本母體作為基礎,因此能使民族或文化產生包容與壯大的功能。五千年文化是如此造就出來的,未來也是如此走下去,政客們將本土化「炒」成狹隘的區域化,自陷為坐井觀天的夜郎國民,終將自食惡果的。
很多人在競選時高呼「四百年來如何如何」,可見他們也知道自己不是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中國大陸沿海民眾冒險渡海來台,在國共對抗之前從來沒有停止過,四百年前來的人,豈可五十步笑百步的辱罵比他晚到的人!君不見,政府高層人士為土石流而怒責原住民部落為禍山林時,原住民到台北「出草」、「嗆聲」,相關人員只能出面柔性安撫,原來平時口出狂言的人,也不過是乞丐而已,乞丐豈可趕廟公?(台灣俗語,意為反客為主。)平心而論,國民黨來到台灣是有功有過的,但是對功過的論斷應秉持理性,不可輕率的訴之民粹和意識型態。蔣總裁率幾十萬大軍來台,維繫國家命脈以不墜;帶社會菁英來台,加速戰後台灣的復原;中央銀行的黃金穩定了台灣的金融秩序,難道這些不是事實嗎?
燈芯文章值得議論的地方頗多。政府推行國語運動早在一九一九年時,當時還是北洋政府時代。台灣回歸中華民國是在抗戰勝利以後,對全國各省推行國語運動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國語的選定是經過學理的探討,並非針對台灣而來。國語統一運動為我們帶來人際溝通的方便,社會向心力的增強,全民教育的普及,經濟快速的成長,這些都是功不可沒的千秋大事,在批評時不可一筆抹煞。我們不否認政府在台灣推行國語運動的手法有些粗糙,但是如果對台灣當時的處境能瞭解的話,當可體悟到這有不得不然的苦衷。因為日本對台灣實施皇民化的政策,(燈芯的文章也承認有此現象)而日本語文中有許多語詞是來自漢語,經過五十年的統治以後,必然會產生對漢民族與大和民族間的認同錯亂,當然這也是日本的野心之一。因此,政府使用的推行手法是有過當之處;其中含有太多盤根錯節的歷史因素,如果不顧當年時空背景,任意藏否,不僅不夠客觀而且也不厚道。
第二天會議由釋惠敏法師主持,他是台北藝術大學教務長,出家人主持會議是有特別的意義。會議中有四位引言人,其中有一位畫家李欽賢先生的台語引言,我覺得弱勢族群沒有被尊重,所以,我就暫時離開會場以示抗議,輪到導演簡維斯先生引言時,他提到在馬祖拍紀錄片的經驗,發現馬祖民眾對生存環境有焦慮不安的感覺,因為當地人只會講「福州話」。我不得不佩服簡導演敏銳的觀察力。馬祖民眾看到民進黨的施政作為,沒有人不感到疑慮憂心的。在「台澎金馬」中,只有馬祖的方言是獨樹一幟的,因此民眾的孤獨感也最大。再加上金馬撤軍的方案遂年實施,對金馬的居民,尤其是馬祖居民的心理衝擊,更是雪上加霜。
第二節所談的議題是:公民社會與公民國家的意涵。此時又有一位詩人李敏勇先生用閩南語引言,李先生是文人,但是對人我間互動與尊重似乎有所不足,我再度退席抗議,希望堅持河洛沙主義者能知所節制。兩天的會議,無論是引言人的安排,或是議程設計,處處可見政治手段的操作斧痕,如果沒有嚴重偏差那也無可厚非,但是若披著善意,內心卻充滿怨意,甚至對弱小族群橫加歧視與排斥,那召開這種會議就毫無意義了。
下午的綜合討論,我首先發言,提到燈芯先生那篇文章,不客氣的說他與事實不符,接著建議在公共場所宜使用「共同語言」,並將「福州話」列為官方語言。雖然位微言輕,不受與會人士歡迎,但我總算為家鄉—馬祖在重要場合發聲,感到已盡言責而心安,我明知在這種會議中提出刺耳的論述會受到反駁,但仍然不畏客觀環境的不利而要求三次發言,希望大家能有「愛其所同,敬其所異」,「尊重少數,服從多數」的心胸,也唯有如此才可以促進族群和諧,社會安定的理想。
兩次會議下來,我深深感受到:美麗的寶島已被政客炒作而漸失純淨的本質,此刻尤其需要文化來淨化社會,否則社會將更為對立。倫理、民主、科學是中華文化的精髓,是三面一體的,不可有所偏廢。反觀今日政治掛帥的社會,政客為自己利益,借台灣每一年都有選舉的機會,不擇手段,炒作「無本萬利」的族群牌,不講誠信、不顧倫理,社會危機已逼在眉睫,這絕非危言聳聽。執政黨似乎也警覺到這種現象,最近又提出「某某決議文」,想由原先點火放火的人搖身一變為打火滅火的人。平心而論,當局若不誠心認真的面對鴻溝,化解對立。那一切作為都是裝扮門面罷了;不過是又一次的欺騙伎倆而已,台灣是一個移民式的社會,族群分立是事實,族群融合是目標,多少年來,透過群聚、交往、通婚等手段,本來已呈融洽的局面,卻因政客私利弄得水火不容,並且在自己同胞的傷口上抹鹽,製造悲情,進而攫取選舉暴利,其心態可議,其手段可恨。其結局必然是兩敗俱傷,民眾同受其害的。
馬祖是我生長的地方,青少年時代有三年在金門讀初中,接著又在台灣完成大學教育,前文所說的台澎金馬是生命共同體,對我來說感受非常深刻。金馬孤懸海外,尤其是馬祖,過去由於交通不便,汙染最少,再加上經過卅六年的戰地政務實驗,可算是一塊政治淨土,人間福地,他幅員小、人口少,是弱勢中的弱勢族群,再加上當地的母語是「福州話」,其處境比金門更尷尬,疏離感更強烈,為政者何不敞開心胸,把福州話列為官方語言,以展現其恢宏的肚量-也讓生命共同體名符其實,讓生命共同體成為國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尊重多元社會,落實文化建設/曹金平
- 2004-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