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的牽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沖擊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勢。
陽光是耀眼的白，像錫，像許多發光的金屬。是哪個聰明的古人想起來，以木像春而以金像秋的？我們喜歡木的青綠，但我們怎能不欽仰金屬的燦爛。
對了，就是這燦爛，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得到，在雲裡，在蘆葦上、在滿天的翠竹上，在滿谷的長風裡，這樣亂撲撲地壓了下來。
在我們的鄉村裡，夏季上演得太長，秋色就不免出場得晚些。但秋是永遠不會被混淆的｜｜這堅硬明朗的金屬季。讓我們從微涼的松風中去認取，讓我們從新刈的草香中去肯定。
已經是生命中第二十二個秋天了，卻依然這樣容易激動，正如一位詩人說的：
「依然著迷、著美」。
是的，到第六十個秋天來的時候，對於美，我怕是還要這樣執迷著的：：：：
隨著風，紫色的浪花翻騰著。
把一山的秋涼都翻到我的心上來了，有時，一陣涼風猛烈的吹過，那種感覺、那種境界，不禁讓我回憶起了許多發生在秋天裡的往事，有快樂的、有甜蜜的、有悲傷的、有痛苦的。彷彿昔日的一切就在眼前，我愛這樣的季候，只是我感到我愛得這樣孤獨。
我並非不醉心，於春天的溫柔，我並非不嚮往於夏天的熾熱，只是生命應該嚴肅、應該成熟，就像秋天所給我們的一樣｜｜然而，誰明白呢？誰理解呢？誰去欣賞深度呢？
遠山在退，遙遠地盤結著平靜的黛藍。而近處的木本珠蘭仍香著（香氣真是一種權力，可以統轄很大片的土地）。溪水從小夾縫裡奔竄出來，在原野裡寫著沒有人了解的行為，它是一首小令。曲折而明快，細長而清澈的，用以描繪純淨的秋光的。
而我的扉頁裡是空的，因為我沒有小令。我只是愛著這樣讓人難以抗拒的秋色，用我全部的誠心與仰望。
願我的生命也是這樣的。沒有太多絢麗的春花，沒有太多飄浮的夏雲，沒有喧嘩，沒有旋轉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靜純樸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與嚴肅，只有夢，像一樹紅楓那樣熱切殷實的夢。
秋天，這樣堅硬而明亮的金屬季，是我深深愛著的。
秋天／練云婷
- 2004-11-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