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札記/石隱

  • 2004-11-23
 苦瓜
 早晨起來,習慣地在雜草叢生的院前做幾下深呼吸,伸一伸夜裡睡僵了的手腳。
 在這個山谷邊上住了將近一年了,剛來的時候,房東跟我們幾個學生房客說,屋前的院子是他們以前做園藝買賣時養花用的,現在生意不做了,要我們閒時不妨整理一下,可以種些小菜。沒想到我和隔壁的永富、阿益幾個人都是疏懶性子,覺得山裡的日子已經夠享受,便任由這院子一日一日荒廢下去,眼看著蔓草雜樹長得就要比人高了。
 前些日子阿益發現院子左角一株絲瓜藤,自生自長地開了幾朵小黃花,今早我隨興又去看看長了絲瓜沒有,沒想到翻開地下攀爬的嫩葉一看,我幾乎愣住了,這葉子下面掛的竟是一粒粒嫩白的小苦瓜,長得飽滿又可愛。
 我驚喜地叫醒還在隔壁屋裡睡覺的阿益。阿益見了這情景,惺忪的睡眼也為之一亮:「哈,這下真好,過幾天可以清心降火一番。」阿益撫著略微發福的肚子笑了起來。
 原來,唸哲學的阿益也和我一樣,都有喜歡嚐些苦味的僻好。
 芋頭
 芋頭的繁殖力驚人,常在山裡走動的人都會發現,山裡頭到處都是這種闊葉細枝的植物。我屋外院子裡,便也不知怎麼地,在茂密的雜草間頑強地長出了一叢叢芋頭。
 小時候,第一次到彰化鄉下外公外婆家玩,兩個老人家老遠跑到車站接我,然後帶我經過田間彎曲的小路,往他們座落在芋田中央的矮厝走時,外婆指著那一大片芋田說:「這些芋仔都是天公伯的孩子,只要在土地上,哪裡種就哪裡生。」我還記得那時外公在前面領路,他堅苦沈默的個性除了偶而回頭招呼我們外,並不常開口,外婆則牽著我跟在外公身後,一路上對我嘮叨了許多記也記不清的話。那一次在外婆家,因著我的孩子心性,再加上外婆「芋仔吃多了較耐命」的哲學,我肚裡塞下的芋仔怕也是數不清的。
 在這裡,我有時書讀累了,會朝窗外的院子呆呆看上一會,那芋頭的闊葉在雜草中隨風搖擺起來便特別引眼。有時我不留意,會覺得那垂著頭的芋葉總是成對的,但仔細看看又不是,這錯誤的印象卻不容易更改過來。或許我每見像老人般在風中笨重搖擺的芋葉,便想起已經過世了的外公、外婆在芋田間彎曲小路上前後相依隨的身影吧?
 小白菜
 這天阿益突發奇想,把房東棄置在院子角落裡的花盆,挑了幾個大的出來,撒下小白菜的種籽,然後把花盆像公寓一般密密地在屋前排了兩排。這以後我們便帶著期待的心情來照顧這些花盆,天天為它們澆水,偶一想起便去為它們除草。兩週過後,我們眼看著小白菜發了芽,也眼看著小白菜長出了嫩綠的葉子,期待的心情很快便轉成了欣喜。
 又過了些日子,小白菜的生長卻突然停頓了下來,無論阿益怎樣細心澆水、除草,似乎都不見有任何起色了。
 這樣繼續了幾天,其中幾盆小白菜的葉子竟然開始枯萎了。唸森林系的永富跟阿益兩個人研究了半天,也弄不清楚怎麼回事。我在一旁看著那兩排「花盆公寓」裡病瘦得楚楚可憐的小白菜,心想大概沒什麼指望了,便拍拍苦喪著臉的阿益說:「過幾天我們整理一下院子再試一次吧,這回不再用花盆了。」
赤腹松鼠
 下午在山谷邊的小徑上散步,遠遠瞥見一棵相思樹上有隻赤腹松鼠,不知是在覓食抑或玩耍,自顧自地在枝幹間竄來竄去。待我走近想要看仔細時,牠卻早早跑了開去。
 小時曾見鄰家小孩帶了自己養的小赤腹松鼠在外玩耍,他倒不用籠子,松鼠可以像在樹幹上一樣,在小孩身前身後溜溜地竄來竄去,不必擔心牠會跑遠了。那時在我家後面的頭汴山區裡這樣的松鼠極多,爸爸好幾次答應要為我捉幾隻來養,卻也始終未曾實現,他每次都好像很認真地許下的諾言。
 在報上看過一則消息,說赤腹松鼠由於數量過多,台灣的杉木林被松鼠啃過後枯死的情形相當嚴重,溪頭就是受害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因而懸賞大量捕捉赤腹松鼠。
 現在赤腹松鼠的數量或許已經平衡了吧?牠們對於「人」似乎敏感多了,這些僥倖存留下來的松鼠,不知是不是已把人類視為牠們最大的天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