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常人看起來撿拾起掉落地上的東西應該是簡單又容易的事,但在有缺陷,若妍的生活裡卻是很辛苦吃力的事,看到她費力的一手扶靠椅,一手將二隻木製枴杖放在身旁,再緩緩低頭彎腰取物,還要四處瞧瞧有無來往行人路過,之後便很迅速坐於長椅上擺出那笑容可掬的面容,若無其事的觀望四周,若妍啊!仍是很愛面子的人呀!
那一年初夏的日子剛升國小六年級的我,被推舉為風紀股長(也最不會管人的!)正開課同學們仍陶醉於「暑期快樂時光」,越吵越High,即使我擺起面孔大聲制止,仍是沒人理會,正焦急萬分,老師已進來許久多,猛拍黑板嚴厲斥責:「都幾年級了?還在吵?風紀股長妳在幹嘛」,當時狀況讓我很糗,此時躲在老師身後的女孩,長相秀麗,態度靦腆的模樣在老師細心攙扶下坐在我旁邊的空位,正感到納悶時,才注意到她的右腳穿著腳支架,鐵製厚板鞋,才明白,此刻同學們紛紛交頭接語,「她?她是跛腳啊?」,她的腳一枴一枴,雖然聲音很小,但也很讓她在意,臉上湧起一陣紅一陣白的氣色,我安慰似的告知,別理他們,班上同學愛亂講話,沒惡意的,很快的她恢復鎮靜,沒關係,這種閒言閒語,我聽多了,祇要我自己不在意就行了,那一天的上課,讓我對她有更不一樣的感覺,漸漸的彼此間深厚友誼也在一天天相處下,更是成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莫逆之交呀!
慢慢也探討她從前的日子,原來在她母親懷三個半月時間,父親經商失敗,被人惡性倒閉財務周轉不靈,又欠一大筆債務,實在無力償還下逃之夭夭,留下正懷孕的母親不知如何是好,便吞下一大瓶成藥想一死百了,所幸發現的早,母女極力搶救下生存下來,但因藥物的影響,致使胎兒出生後右腳有殘疾情形,聽到若妍由祖母口中轉述她的故事,彷彿她已經不在乎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歷史,似乎祗是若無其事在述說一個故事吧!
相處久了,不明白的同學總認為,若妍的生活是開心爽朗的,絲毫不因自己右腳的殘疾而自卑,其實細細觀察下在她開朗個性的外表飾掩下,內心世界卻是有著別人不可觸犯的尊嚴,你(妳)可以商量任何事情,但絕對不能在任何朋友前提及他殘缺之事,也許多年下來,她仍是很在意她的腳,也是任何人不敢觸及的問題,直到有一天不經意的脫口而出,卻是重重傷害了她,那一年的高中所發生的事。
有緣的同考上一所理想的高中,彼此間高興極了,日後學生生涯亦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深厚情感,記得某一段時間,她總是挑最晚時間放學,要求我在福利社冰店休息片刻,起初不以為意,直到發覺到那些高二籃球集訓校隊的運動選手,每逢打完球便到福利社吃冰,其中一名身材高大長相帥氣的男生,與若妍間彼此眼神均會互相偷瞄,我才明白,若妍的用意,這一日那位英俊不凡的學長離開之際,偷偷塞給若妍一封信及丟下一句「不見不散」時,若妍泛紅的面孔帶一些羞怯表情,我心情已了解此時又不便開口,當準備攙扶她離開時,若妍死命拉著我的手示意坐下,唸先別急,慢一點再走,他還在那邊逗留,等他走了再說,我不能讓他看到我右腳不方便的樣子!小倩,行行好多陪我一下,此時我才發覺到她隨身相伴的柺杖被衣物所遮蓋,原來她是這麼在乎那位學長的看法。
頓時,我愣了許久,想要勸些什麼,卻不知如何啟口,想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的問:「妳為什麼要這樣作?妳可以欺騙他一時,但不可能是一世呀,再說妳右腳小兒麻痺又不是妳的錯,右腳殘疾可能瞞很久嗎?如果他真心跟妳做朋友,就不該在乎妳的缺陷呀!」此時已不知闖大禍我的仍是振振有詞的告知,朋友卻異常冷靜,沈默許久,有些憤憤的唸道:「夠了,妳一再的損我還不夠嗎?如果那學長是因為我的殘廢而不理我,我可以理解,因為他不是我最好朋友,而妳?妳不同,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姊妹,可是傷害我最深的卻是妳!妳明白嗎?一個正常人說得再漂亮的話,也永遠體會不到有缺陷者內心的感受,說再有道理,妳永遠不是我,是無法了解我的感受的,我今天這樣做,無非希望多一個朋友,一位異性朋友的關心,妳以為我用很正當方式跟他交往,他會接受嗎?祇不過這是我想在他心中擁有一個美麗的夢的而已!一個單純的夢而已,我能奢望什麼?是妳傷害了我,粉碎我的夢想。
從那天起,好友便不在出現了,我身旁空位永遠是空著,而我內心多了幾分難過呀!沒想到自認為正確的,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常常念著她生活點滴一頻一笑,沒想到她真的諒解我的不是,一封永遠不嫌晚的見面函。
無意間看到她的狀況,換上開心神情,二人開心相擁也許在殘缺外表下每個人,均有著憐惜心相待,但在他(她)們內心的世界裡,可是比任何凡夫俗子生活的更開心、更健康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任何的關愛也不及自己幫助自己,不是嗎?臨別之際若妍抓著我的手鼓勵似的說,我雖然有些缺陷,但絕不看輕自己,也許妳也有不如意的困境,祇要有心相信自己能克服困境,那也沒有所謂的難題,目送她的離開,已看不出她有何缺陷了,因為她走得路比正常人更踏實、更穩健了!
吾友,若妍!/劉小倩
- 2005-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