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牛
對於農家而言，「牛」可以說是最受寵愛的動物；因為，那一大片田地的翻耕，需要「牛」的幫忙，才克奏其功。
在讀國中時，當放學回家後，父親就會叫我牽著「老黃」到田埂間吃草；我興高采烈的拉著牠，就往屋後的小路直走；那時，天邊已經綴滿酡紅的彩霞，清風徐徐的吹著；「老黃」彷彿傾卸一身的疲憊，盡情的啃著路旁的青草；我時常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態，心裡油然昇起深深的敬意！
「老黃」從年輕時，就替我家工作，每天清早，跟著父親到田裡耕種，把一畝一畝的硬土，翻成鬆軟適度的壤土，以便於播種或栽苗；如果遇到插秧的季節，「老黃」就得拖著厚重的「大杉木」，在水田裡來回行走，將田面推得平平整整的；可是，牠卻從來不叫苦，也不會貪求享受，只要甘藷簽、甘蔗尾或青草，就可滿足口腹之慾。
父親明瞭「老黃」對家裡的貢獻，也是愛護倍至；不僅用紅磚和水泥瓦，蓋成一間堅固的牛欄，還裝上紗門和紗窗，俾使牠免於日曬雨淋和蚊蠅叮咬之苦！所以我們都跨讚「老黃」，是父親最疼愛的寵物，那些貓、狗、雞、鴨，還都望牠興嘆呢！
如今，各種農耕機械的發明與使用，明顯的提高工作效率和生產品質；「牛」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彷彿人們已經不再重視牠。然而，在我心坎深處，卻仍留駐「老黃」的影像；只要我一返回故鄉，就會到昔日的牛欄處憑弔，抒發心裡的想念與慨嘆！
之二：犁
「犁」是農家特有的器具，可分為「犁頭」和「犁背」，都是屬於熟鐵打造的。以前，家裡的倉庫，擺著一架橫木箱，是專門放置犁具的；凡是新購買的「犁頭」和「犁背」，父親都會小心翼翼的擺進木箱裡，以避免被濕氣所侵蝕，而影響到使用的壽命。
每當田裡需要翻耕時，所有的犁具都派上用場；父親將它們組成一副犁架，由「老黃」拖著在田壟間行走，尖銳的犁頭，就會戳進硬土裡，並犁成一道道的深溝，達到翻鬆土壤的目的；當然，這也需要靠父親熟練的操作，才能引發一連串的工作效率。
俗語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父親也明瞭這些道理；所以，每當需要犁田時，他就會用「金光石」磨利犁頭的尖端，俾使翻土時能順暢無阻，一舉奏功。而在使用完畢後，他會將整副犁架，攜至圳溝邊，做澈底的清洗，務使殘留的泥土，不沾在「犁頭」和「犁背」上；然後，再用抹布擦乾，並塗上防鏽油，以保持原有的光澤。
那時，我覺得父親真是「惜犁如金」，彷彿一片片的犁，就是他所珍藏的寶物，絕不能任其毀壞！可是，時代還是會變的，當「老黃」離開家裡後，所有的犁具，就彷彿變成無主的伙計，東散一堆，西散一堆，到最後竟佈滿一層層的鐵鏽。於是，祇得當作破銅爛鐵賣給舊貨商，結束它們曾經擁的光輝時刻。
之三：鋤
凡是居住在鄉下的，一定會備有各式各樣的「鋤頭」；因為，在庭院的四周，很容易孳生各種雜草，而為了剷除雜草，就會使用到「鋤頭」。當然，「鋤頭」對農家而言，是具有很大的用處。
每當田裡的雜草叢生，或是農作物需要施肥時，家裡的大小鋤頭就會全部物盡其用；大人們的肩膀上荷著大鋤頭，小孩們的手上握著小鋤頭，浩浩蕩蕩在往田裡出發。來到田裡後，父親就開始分配個人的工作，有的剷除雜草，有的挖溝，有的施放肥料，有的填土，好一幅分工合作的畫面，每個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如果遇到農閒的時候，父親也會利用星期日帶我們兄弟到海邊挖「赤嘴」，那時候，小鋤頭就成為最輕便的利器。
在一片狹長的海灘上，海潮時漲時落，帶來豐富的養料，促使「赤嘴」的生長，更為迅速。父親仔細的辨認「赤嘴」的居所，然後，舉起小鋤頭迎面砍下，並隨手撥開沙土，一粒粒的「赤嘴」，就展現在眼前，我們兄弟忙不迭的伸手撿拾「赤嘴」，放進竹簍裡，臉上也綻露欣喜的微笑。
到如今，雖然社會結構發生急劇的變化，可是，「鋤頭」還是具有重要的用途。因為，「蒔花植草」的雅士，仍舊必須使用它來挖土、填土、除草、施肥等。在我家裡，依然留存幾把大小鋤頭，以備不時之用，這和「牛」、「犁」相比，可說是獲得更佳的待遇！
之四：牛車
在農村特有的景物裡，顯得最古意盎然的，莫過於「牛車」，因為自古以來，農業一直是我國人民的生活核心，而「牛車」卻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
當我剛學走路時，父親就很喜歡將我抱到「牛車」上，然後，牽著我的小手，教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由於車檯面很平坦，不虞有被絆倒的危險，所以，父親也放心的讓我繼續行走。
進入小學後，我更喜歡坐「牛車」，如果父親出勤的路線，經過學校附近，我一定會要求父親讓我坐「牛車」去上學，當「老黃」拉著「牛車」在石子路行駛時，我心裡就擁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
如果在放學後，正巧遇到父親駕著「牛車」，從附近道路經過，我都會請求父親停住，讓我坐在車頭的位置，那時候，其他的小朋友，也會爭先恐後的從車尾橫槓，躍上車檯面，享受一下坐「牛車」的顛簸滋味。而一向以好脾氣出名的父親，更不願讓孩子們掃興，就催著「老黃」趕快起駕，緩緩的駛向歸途。
時序隨著車輪的轉動，不斷的更迭著，當我讀國中後，我才深深感覺「牛車」對我家的貢獻。因為，父親就靠著這輛「牛車」，替人家運送各種物品，以賺取微薄的生活費。有時候，「牛車」出毛病，父親就拿起工具親自修理，直到各部門恢復正常，才放心休息。
所以，我常捫心自問，絕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番苦心，一直到今天，心裡總是戰戰兢兢的，唯恐稍有差池，因而導致終生的遺憾！
「牛」和「牛車」，代表著舊日農業社會的典型，能夠親眼目睹牠們的形態，亦可抒發思古之幽情。畢竟時代一直在蛻變，往日的景物，已成稀世珍寶，而我家的那輛「牛車」，也隨著「老黃」的遠離，變得孤單零落，最後，祇得當作「古董」，放置在昔日的牛欄裡，供人們觀賞、追思！
農村生活瑣憶／壬癸
- 2005-03-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