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騰騰又香噴噴的豬油香蔥拌飯，呈現在阿嬤（陳好）面前，幾乎讓她笑得合不攏嘴？是因為它的美味嗎，非也，不過它卻蘊藏著前人的辛苦，媽媽的味道呀，無怪乎陳好，開心裡帶一些美好的回味，卻也滿足似的一口口細細品嚐，一點也不在乎餐桌前家人詫異的表情，個個不解「飯桌上擺滿著豐盛佳餚，不懂阿嬤卻那麼鍾情於那碗油膩又沒營養的豬油拌飯？它究竟好吃在哪裡？」
結束晚餐後，阿嬤擦完嘴滿足的回房休息，餐桌上兒子貼心般特意準備燕蛋、蒸魚等清爽食物，阿嬤卻一口也沒動，稍後片刻媳婦阿玲端上熱騰騰的香片及順手擰乾濕毛巾，到阿嬤房間，輕輕幫她擦擦面頰、手腳，另外端茶侍候及順請教「阿嬤，晚餐才吃一碗豬油拌飯，會飽嗎？稍待一會兒，我煮一碗海鮮麵給您填填肚子吧！」阿嬤接下媳婦倒的茶，示意她坐在旁邊「免啦！免工夫啊（不用費心啦！）我已呷罷啊！」此時阿玲第一次感受到與婆婆如此近距離，不禁仔細端詳一番，原來阿嬤不僅耐看賢淑，隱約中有著吸引人的另一面。
白髮銀絲，後腦勺髮髻梳得整齊，靠近耳邊插一小朵紅玫瑰花，俊秀的臉龐，瞇瞇柔和又時時帶著笑容的眼眸，不難發覺婆婆年輕時，絕對是一個大美人。加上素雅簡單的服飾，更襯托出不凡的氣質及一股暖暖溫馨的感覺呀！
飲下一口香茗，對眼前未受戰爭之害貧窮之苦的另一代的年輕媳婦對於從前生活的未知，而略述昔日的種種。
當多年戰爭結束時，政府早已開始著手政局穩定，財務歸劃，土地歸還政策，使最初的耕者有其田，至三七五減租方案…讓全民均有著屬於自己田地可以耕作及買賣，也確實讓當時身無分文靠著幫地主農耕的火量伯（陳好父親）開始向政府借貸購地，買了屬於自己的耕地，生活才漸漸改善，但收成的稻米要賣出好價錢亦非容易的事，加上家裡年幼子女個個嗷嗷待哺，怎可能讓家境有很大轉變，唯一幸慰的是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要更勝於為地主而忙的土地，到頭來的收穫都是別人的呀！
當看到飽滿的稻禾一粒粒被碾成晶瑩剔透的白米時，那是多誘人的，當時看在陳好眼裡，好想煮成一大鍋白米飯吃個過癮…但想歸想，現實裡是不能吃的，因為那是要賣個好價錢供孩子們唸書、生活、貸款…全靠它了，家中最好的食物便是—稀飯加地瓜簽（那飯粒亦是少的可以數得清多少顆）偶爾一頓白米飯那便是香甜可口，但那機會不多。
記得某年的一天，陳好特意留意是自己的生日，有多少次暗示母親，然而那一天母親工作太勞累了已忘記了阿好的生日，在下工時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家中，脫掉斗笠及袖套開始要準備晚飯，已無暇注意我身上刻意穿上美麗新衣及堆滿笑臉迎向她，反而被母親不耐的推開，阿好走開呀，妳沒看見我身上髒兮兮的嗎？咦？要死啦？為什麼把過年過節要穿的新衣穿上？妳討打嗎？最後他知道母親已經忘記了，便躲到廁所偷偷哭泣！當時，我也沒怨誰祇是覺得，家境太窮了。
晚餐時母親才發覺到日曆上有用醒目的紅蠟筆註解的我的生日記號，片刻間她有些發呆難過，彷彿背地裡偷偷拭掉剛要滴落的淚水，無事的回頭望著他：妹仔，對不起，家裡沒有什麼錢，今天隔壁庴邊鄰居送我一些豬油，我煮一些白米飯拌豬油妳嚐嚐看，很香的哦，那天晚餐又多加一碗豬油拌飯及母親偷偷塞給我一塊錢在我耳畔叮嚀，孩子，希望妳健康快樂，迄今回味最多、最溫馨的，便是那一餐呀！它摻入了無可比擬的親情及祝福，那碗飯吃在嘴裡融化在心坎裡是永不抹滅的。
貧窮亦隨著時間而轉變，家裡經濟有明顯的改變，已再不需要為「無隔日之炊」而憂心，昔日的粗茶淡飯早已為每日豐盛佳餚而取代，相同的忙碌的工作也減少了家人餐桌前相聚的時光，飯桌前永遠是湊不足的家人的團聚，此刻阿玲漸明白阿嬤為何獨衷於那不起眼的食物，因為它有著太多親情的調味劑加入其中，難怪勝過山珍海味。
扶好漸漸熟睡的婆婆，蓋上被子，輕輕叩上門，阿玲心想，婆婆娓娓道盡人生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的生活，想到她那時一無所有的貧窮日子卻是過的開心極了！而今處在豐衣足食、樣樣無缺的日子在生活裡卻是少了些什麼，也許文明的進步難免有些得失的存在吧！哪碗古早味的感覺是特別引人憶起古早的軼事吧！其實阿嬤心裡最明白孩子們餐桌前吃驚的表情，她祇希望兒孫們明白知福惜福的緣份，朦朧中母親貼心的又在耳邊叮嚀「保重」呀。
阿嬤的古早味！劉小倩
- 2005-03-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