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時，月光下，案頭前，靜靜夜讀，遍地燦爛的流金與漫天閃耀的星子相映成趣，晚風乘著山坡悄悄溜下，輕輕拂過面頰，更添暢意，此時此刻，心澄如鏡、上如水，無絲竹之亂耳，亦無塵世之喧囂紛擾，大地一片安和寧靜，只有蟲鳴，奏著曲曲動人悅耳的交響樂，享受大自然的靜謐與溫馨，忽地，赫然發現一隻色彩繽紛的蜓，不知何時，已無聲息的落在我窗櫺的一隅。
注視著這謎樣的蜓，她那七彩漾動的身軀暈眩了我的目光，遮蔽了我的視線，彷彿身入異度空間，千迴百轉，直到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氣息與徐徐和風掠過，才漸漸回神，環顧四周，是一番全新的氣象，美的像首詩、如幅畫，畫的右方我看到王冕正彩繪著雨後葉上尚帶有滾動露珠的荷花，以及身後栓在樹旁低頭吃青草的老牛，還有放羊的牧童及追逐嬉戲的孩童，他們似乎都沒有發現無意闖入的我，難道是我身陷時間的流？或這只是空夢一場？還是進入虛擬的影像世界？一切一切，似假非真？不可思議，費人猜疑？
向前走去，陣陣朗聲傳入耳際，只聽聞岳飛•滿江紅的詞句，傳誦著：「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再重頭，收拾舊山河…」，彼種韻味，鏗鏘有力，是我前所未聞，只感覺一股股莫名的悸動在心扉間躍動，澎湃我心房，淹沒我的內心世界。再向前去，陣陣香氣襲來，那香、不是古木建築的材香，亦非池上塘邊的荷香，而是幽幽的書香，令人聞之精神大振，頓時神清氣爽，當下，我有一股加入他們的衝動和慾望，在擺首晃腦之間，抑揚頓挫的律動下，古樸簡力的韻味，在字裡行間，似能體會箇中滋味而享受讀書之樂，心感悸動，泛起數波漣漪，由湖心擴及全身，微波餘漾，時久無法回神。
直到那隻蜓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方回神，便引領我邁向前去，在眼前不遠處，那片竹籬笆後，我看到了歐母「畫荻教子」的那一幕，我想，也就是在母親細心的教導下，歐陽修方能成為流傳後事的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吧！那偉大的母愛，著實令人感動！我看見了書聖—王羲之正勤奮磨墨習字，因為他的努力，無人不曉的墨寶—蘭亭序才得以流傳萬世，那奮發向上的精神令人讚嘆不已！我也見到了民族英雄—文天祥正著筆寫下正氣凜然的正氣歌，「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的志節及「哲人曰已遠，典型在夙昔」的風範表露無遺，還有過零汀洋詩中「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的悲壯情懷，他那從容就義，以身殉國的情操令人佩服，我還看見「不復中原誓不還」的祖逖，每晨聞雞起舞，以及為了國事、人民正振筆疾書、針砭時政的王安石，從他們的臉龐上，顯露出純真、勤奮、愛國、正義以及決心，一副副剛毅的神情，是源自於內心的矜持，氣質的面容，是長期沐薰在書香下累積的歷史痕跡，這是多麼的震懾人心呀！想必這如此深刻的印象，定難以忘懷，永駐我心！
正處陶醉之餘，那彩蜓竟朝我急撲而來，直搗眼眸，便覺天旋地轉，腦中千百種力量四處流竄，令我失去意識，當我猛然抬頭，仍舊踏實的坐於桌前，望著緊掩的窗扉，卻無斑的蹤影。二十一世紀持續向前邁進，但未知的時空也仍舊在腦中駐足、徘徊，只是，我發現到，現今社會的讀書人只為讀書而讀書，為功名利碌而求學，為了競爭而汲取新知，縱使古云：「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僧、便感言語無味」，但今人雖然終日學習新知，在看似學富五車的表象下，卻是兩腳書櫥，甚至令人感到言語乏味，看不出知識的素養，感受不出文化的內涵，今昔對比，天壤之別，我想是因為缺乏古人沉浸於字裡行間，享受學問而自得其樂的情懷之故。張潮．幽夢影：「少時讀書，如隙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遙想歷史前賢，窮極一生方能品嚐學問的美味，方能取書中真義，自娛娛人，相較於今人，只可謂望塵莫及呀！
於此，我領悟到了書香的可貴性—茶，愈新愈好，書亦是如此，酒，是愈陳愈香，書亦是如此，可見書具有茶的清新與酒的香醇，茶，使人醒，酒，使人醉，書使人微薰，這是一種介乎於醉與醒之間的奇妙感覺，無怪乎先賢們在覽書或創作的同時皆以茶、酒相伴，他們以為，讀書不是為了消遣，也非為求知而已，讀書是一種寄託更是一種享受。這些書香，使人有氣質，使人有風度，使人有器識，使人有理性，你會發現----每一本書都是無限的宇宙，每一頁書都是亮麗的天空，誠如王安石所云：「貧著因書而富，富著因書而貴」此言非假！
敞開窗扉，窗外吹來一陣和風，輕拂過我髮稍，蟲鳴恣肆的吟唱。當下，夜色依然寧靜，月色依然柔和，同時，將有下一個夜讀著，與那隻蜓進行著一場最美麗的邂逅。
書香／馬中 曹祐榮
- 2005-06-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