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慾望的我，走過沒有慾望的城市 ，像是借屍還魂一樣 靜靜地看著熟悉的軀殼運作著陌生的一切 和著地球的心跳 但願每一片刻都是 忘魂的美作 祈於飄渺處乍現光華！
在熙攘的人群裡，牽著兒子厚實的小手，有首悲歌在低迴呢。
兒子老嫌我年紀不夠小，在廚房裡忙著，只因他堅持不肯外食，他會一邊玩著，一邊貪婪地穿梭在充滿愛的味道的爐火旁，其實，我只會把食物弄熟，他卻甘之如飴，我了解我明白，這種感覺是不待言語的…複製。
母親在我這個年齡生下我，從小，覺得母親好老，怕相聚時短，一種不許被道破的情愫，煨煨地燒著，直到烙下自然而美麗的痛楚。
媽媽極少為我到學校去，記得小一時，窮緊張的我，央著母親到學校繳費，不時地往教室外張望，母親像極了披著風衣的英雄，豪氣干雲地出現在教室門口，一瞄見我，便以斥責的姿態用手筆劃著，要我注意聽講，莫要分心，另一隻手則擦入口袋內，表示她有帶錢，以安定民心。
我知道我的救星來了！
好多個透著陽光的早晨，狗兒子，用它柔柔軟軟的舌頭，溫柔地驚醒我，著實黏膩的，讓人不得不起床，案上美而美的早餐已到定位，是母親！她不在家，但，我知道在那裡能找到她，市場口的中藥鋪是她的據點，回程時，一定會帶著吃的、補的和時髦的服飾，凱旋歸來，展示戰利品，這是我最期待的時刻，我總是和媽媽交換著穿衣的心得，並且胡亂穿搭、驚呼著，喝著小酒，吃著母親調製的小菜；我也常不預警地，帶著小貓小狗回家，母親是最好的褓母，總是義氣地幫忙照料。等自己賺錢的時候，我告訴母親：活得愈久，領的愈多喲，加油！她笑了。最讚的是：母親常誇我擦黑紫色口紅好看又有型。可是。姊會說：哎呀，見鬼！
母親活潑外向，交友廣，見識多，選舉時，更是不可多得的超級助選員。受過日本教育小學畢業的她，在氣質上倒也略見不凡。到泰國普吉島玩，母親陽光極了，像頑童也似少女，那一年她七十二。
十年過去了，這不是連續劇的旁白，其間有好多悲傷的故事，只能喟嘆：天地不仁哪！
慢慢的，母親常忘了關爐火，弄得家裡煙霧裊裊，菜也煮得不那麼好吃了，幾經巨大的變故、多次進出病院的折磨，更甚者，在診間心臟惡性停擺。
現在的母親，經常是不言不語，能靜就不動，甚至像料理自己的小事，也像是失了魂魄…好像非得這樣，才能澈底地證明她也會老。我心想。原來老也可以是一夕之間的事！
吃不到母親的菜、沒有母親為天為地的罩護，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了，想念母親呵護的味道，想任性的抗拒，卻被 光陰的蠻力推趕著，載浮載沉的魂魄不由自主的漂泊，想想自己脆弱的心思，還是被判要直挺住，要為兒子撐起一片天，營造一個有幸福味道的家，我知道我不能軟弱，只能暗自飲泣。
每個人都怕老，卻仍舊沒有意外地活著，踩著「怕」的節奏，將「怕」生吃活剝，滋味著實不好受，所以落寞，所以愁悵…，徐志摩也曾歎人生是什麼？他怕麼？認了吧！還是讓我們用生命去擁抱，去經歷，無悲無喜，鎖住每一個呼吸，好好對治恐懼，照著亮晃晃的白光，要它與日赤化，叫它無處可躲，無處可逃，要它跪地求饒！人，有的時候，是不能怕的呀。
兒子有時會嚷著。我好無聊。我問他：你一個人在媽媽肚子裡那麼久，怎不叫無聊？那是什麼感覺呀？
兒子用力的回想了半晌，無辜又不意思地說：我忘記了耶。
然 兒子僅只是兒子
我 是孩子 也是母親
而 母親 正品味著晚風輕拂的滋味
是接力
也是 獨行踽踽
跋涉人生的千山萬水
生活就是慢慢地老去／王碧鳳
- 2005-06-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