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同旭日經經天,哇哇墜地之時,猶如朝陽升起,有的遇上晨霧瀰漫,有的遇上晴空萬里,在一天的過程中,甚至還會遇上烏雲滿天、或是陰雨綿綿,也許陰晴不定、半雨半晴;到了黃昏,縱然是日薄崦嵫、將沈西山,卻仍然有一抹斜陽,滿天紅霞,恰似美人回眸顧盼,留下美好印象。
也有形容人生,更像河流蜿蜒;自發源地誕生之後,淙淙潺潺,有時流經平原,水波不興;有時穿峽越澗,激湍澎湃;有時河床細狹,有時江面遼闊;有時浩瀚,有時涸渴;終而奔向大海,匯為萬頃波濤,但是卻在入海之前,留下一片沃土豐田,形成富饒的三角洲。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王之渙這兩句詩,文詞通俗、對仗工巧、境界曠逸、胸襟壯闊,頌景致、頌自然、敘天文、敘地理、而且也敘頌人生。
平心細思我們的一生,何嘗不是如此?生命的流程,事業的奮鬥,對個人來說,是有限的、短暫的,必須生生重疊、代代遞嬗,才可以構成人類永續的文化和民族長存的生命。但是,由於很多人對自己的一生、茫然無知,所謂「來也惘然,去也悽然」。乃恐懼老耋,害怕死亡,甚至憎恨老邁、妄求長生。須知宇宙間任何事物,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終,誰也不能苟免;秦皇、漢武、陳搏、彭祖,照樣擺脫不了人生的軌跡,猶如朝洋長河,豈能中止運行、阻絕水流,不讓它依山盡、入海流耶!
許多學者,對一個人的生命流程劃分為四個階段,即少、青、壯、老,好比一年中的春、夏、秋、冬四個季節,不無道理。但是近代知名書畫家張大千大師,他仔細剖析人生的歷程,認為可詳分十個段落:一、嬰兒期:出生到斷奶,約二歲;二、幼兒期:三至六歲;三、兒童期:六至十歲;四、少年期:十至十六歲;五、青少年期:十六至二十歲;六、成年期:二十至三十歲;七、壯年期:,三十至四十歲;八、中年期:四十至五十五歲;九、盛年期:五十五歲至六十五歲;十、成熟期:六十五至七十五歲;而七十五歲以後才算老年期。近年來,世界衛生組織對「年齡」階段的最近定義為:「六十五歲前算中年人;六十五至七十四歲,算青年老年人;七十五至九十歲才算正式老年人。」似乎與張大師的十個段落推算人生歷程,不謀而合。
雖然目前世界有不少國家,「法定」六十五歲為退休之風伶期,但是很多社會學者和生理學家,近年來已提出不少研究結論,認為依目前各種客觀條件和人類主觀因素的表現,六十五歲應是最成熟、最渾圓、最老練、最通達的年齡,不宜從工作崗位上撤退下來,(從事勞力、勞動者另當別論),認為這樣屆齡退休,對個人、對社會都是一大損失,這是從人力資源角度考量。亦有學者持反對立場,認為白領階級屆齡六十五歲、藍領階級屆齡六十歲,若不強制屆齡退休,勢必影響新血輪交替,青壯年就業機會,影響社會結構趨於老化。當然兩派學者研究結論,各有其立足點,綜觀國際各地,以現實面考量,無異是後者佔了上風。
當然,以張大師的十個階段劃分法中,難免有些重疊之處,但是生命如流水,是源源不絕的,前後銜接的,宛如抽刀斷水,難以分段,何況個人的生命流程迴異,有人只流經幾個階段,就乾涸斷流,那就更不必說了。張大師如此分段的重點,乃著重提醒人們,在我們的一生中,五十歲以前雖然佔了八九階段,但是五十歲以前除掉孩提無知、少不更事,和求學學藝、謀職餬口、變愛成家的時間之外,所剩無幾,唯有進入成熟期之後,才有真正屬於個人生活的時空,領受人生境界內涵。而且,從五十歲以後,尚有一段漫長的日子,幾乎還擁有人生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二的好時光,因為成熟期和老年期,是可長可短的,只要調養得宜,老而彌堅的現象是非常普遍的。
我們既擁有生命,在成長的過程中,一個階段接著一個階段地延續生存著,當然,芸芸眾生誰都希望能夠順利,幸福地通過所有關卡,活得好又活得老;所以,當我們從成熟期跨進老年期的時候,就應該感到欣幸與高興,慶賀自己的生命將可走完全程。要比那些中途插隊,半路退出的夭折者幸運多了,甚至足可以在後生晚輩面前抬頭挺胸、傲然自豪;只可惜頗多年長者未能領悟到這一榮耀,不透徹理解人生流程的必然性,以致放棄了享受老年階段應享的尊崇,反而遭受憂懼、抑鬱和疑慮的侵襲,陷入老境的淵藪。
老年人所憂懼的是生命的終結-死亡,其實,這一點根本用不著憂懼掛懷,任何物種生命,既有生、必有死,這是自然界循環不息的定律,也顯示出造物者絕對公平的原則,因而憂懼何用?況且「黃泉路上無老少」,能夠活到老年,已經超人一等,值得慶慰,大可不必為這自然法則操心!
老年人所抑鬱的孤獨、寂寞與無助。子女孝順,兒孫繞膝,或且尚可排除抑鬱,安享晚年;但是時代變遷,這種含飴弄孫、晨昏定省的天倫之樂,已經逐漸淡化,以致老人抑鬱症候群就越來越多。根據美國「全國心理衛生協會老化研究組疾病小組」組長巴利.李伯威治的研究統計發現:在三百二十萬名年滿六十五歲以上的美國人中,約有六十萬人患有「臨床抑鬱症」,這些人的徵兆是心中有一種空虛的感覺,疲倦乏力,經常憂鬱和焦慮、晚上睡眠欠佳,太早醒來、注意力不集中、記憶力衰退、遇事猶豫不決、易怒、自卑、對一切不感興趣、提不起精神、覺得無聊、無望,以致有想一了百了的念頭:::,這些症候群,幾乎可稱之為「隱性自殺行為」,它會阻滯人體的免疫能力,妨礙復健,而且導致百病叢生、老態蹣跚。
老年人所疑慮的,是自己身體的病痛是否可以痊癒?雖然老人病、痛要比年輕人多了一些,但是病痛並非老人的專利,只要自己善自珍攝、調養得宜,心情愉快,以目前醫學和醫術,必可除病延年;倘使惴惴不安、日夜疑慮、縱然無病無痛,也會引來心魔,自毀後段時日。
就因為上了年紀的人自暴自棄、自卑自閉,再加上老化的現象,遲緩的動作,益發令年輕人無法苟同,社會群眾無法接受,所以對老年人產生不敬與厭棄的心理,我們可以從許多加諸老人頭上的稱呼看出大眾的心態,如:老鬼、老賊、老奸、老頭、老貨、老牛:::還有:糟老頭、死老頭、孤老頭、老怪物、老不死、老巫婆、老廢物、老不修、老頭子、老頑固:::這有多難聽!
稍為持平一點,就叫做:老翁、老婦、老伯、老人、老公公、老婆婆、老人家、老先生、老太太、老爺子、老嬤嬤、老大娘、老叔公、老嬸婆:::好像冠一個「老」字之後,這個人就成了不中用、不年輕、不健康、不堅強的人了,這種不正確的通俗觀念,簡直是抹煞了老年人的尊嚴、鄙視了老年人的價值。
其實,上了年紀的人,正如青壯年的人一樣,自有其獨特的、突出的、迴異的氣質和形貌,每個人生的階段均有其秉性與特質,「神采奕奕」、「鑠矍硬朗」、「老而彌堅」、「童顏鶴髮」、「老神在在」、「仙風道骨」、「老謀深算」、「薑老而辣」:::等等形容詞,大致表達了老年人的特性,但均屬外表的、通俗的讚譽。事實上,依據人生階段分期流程看來,老年期是經由成熟期而來的,一個人在人生流程中千錘百鍊、過關斬將、歷經挫折、飽嘗艱辛之後,才進入成熟階段;有了成熟的人格、成熟的心智、成熟的經驗之後,才會被同儕稱「老」呼「公」,成為成熟的老年。
所以說:老年不是輕易得來的,當然老人並不是人人皆可做到的,年老絕不等腐朽無用。相反的,若是年青、壯年的人,遊手好閒、好逸惡勞、整日無所事事,呼朋引伴飲酒作樂、滋事生非製造事端,擾亂社會安寧,這些社會中敗類、垃圾、寄生蟲,空擁青、壯年身軀,卻枉度人生黃金年華階段,他們心靈日逐腐化,苟延殘喘地活著,這些人才徒增家庭、社會負擔,浪費社會資源成本!
芸芸眾生都要理解到,年紀的累積和經驗心得成正比,高伶正是人生豐收的季節,早年種種辛勞、打拚、壓力、緊張和競爭的場景逐漸淡出,剩下的是呈現一片祥和、安謐、寧靜、豐實與飄逸瀟洒,這正是老年成熟期另一個嶄境界。年長者只要懂得把握時機,調適自我身心,這段成熟的、渾圓的老年期,猶如盛開中的花卉、豐滿的果實、絢麗的彩霞、耀目的紅葉,散發著特殊的魅力,讓後生晚輩仰之彌高,不敢忽視。
年長的朋友:夕陽中彩霞,發出萬道繽紛燦爛的光芒,讓人驚讚、歌頌、難以忘懷,珍重自己,好好品味到手的人生豐碩果實,歡愉喜樂走完旅程,讓你的人生,劃下完美的句點!
欲窮人生千里目,更上耄耋一層樓/ 邱吉淦
- 2005-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