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我們一大票男女,像是前線潰守轉頭向後方散逃的殘兵敗將般,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倒倒起起中,摸過了那一段最為驚險的危坡險礁後,終於進入了鼻頭角漁港,路總算平坦順遂起來了。沿著港邊馬路蜿蜒上山,爬到了山崗上的鼻頭國小,校園裡一片烏黑,伸手不見五指。錶上時針指在右側三四間,分針盪在下方六處,凌晨時分,距破曉天亮,還有二個鐘頭;雨,又落了下來。此時,想要繼續往岬角處的燈塔前行的願望,再次為這掃興的秋夜雨而落空。既然,後續節目已沒指望,打道回府根本不行,女生們已沮喪至極,對男生們的某些好心與關懷,充耳不理;我們沒趣,只好在未上鎖的教室裡,隨意拉找桌椅,併併合合,當臨時的歇腳,或坐或躺。天光微露,猶在半夢半醒間,耳邊被乍然爆起的驚叫聲喚醒;順女生們的手指方向放眼過去,哇,教室走道外的操場空地上,居然散放著好多片幾近枯朽的棺材板,其旁尚有幾個深咖啡色的骨灰罈,再舉目往校門口一瞧,五十餘公尺外不遠處,竟然是處墳丘四散的墓地,將裡外景觀相連,確是陰晦不已;繼而回想,令人不覺毛骨悚然,怎的夜裡大家都沒發現?此際,女生們再也按耐不住憤懣的情緒,不顧我方再三挽留,頭也不回地逕自成群下山,走了。
天亮的第二天,是一個舉國同歡的日子,十月十日國慶節。失了女伴的我們一行人,轉往瑞芳,在街頭碰遇龍獅隊伍,鑼鼓喧天價響,原來當地的學校機關正在聯合舉辦愛國遊行活動。他們不時齊一高聲吶喊萬歲萬歲沒停,我們應景跟著舉手,有氣沒力的呼了幾聲吵啞的口號後,帶著一身疲憊,鑽進火車站裡,昏昏沈沈中,回到了基隆。
我們這一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夜遊,過程竟是這般曲折多變,而臨尾時,卻又以如此不堪的境況收場。夜遊,有啥好玩?
當戀愛了,夜遊的節目,端看「男有情,女有意」才能營造出浪漫的情味來。毫無疑問的,此時夜越深越好,人愈越稀愈是,天地之間,花前月下,只有妳我倆,才妙;往黑裡走,男可胡謅陰風鬼怪事,讓女如驚弓之鳥,投懷送抱,當下便可以上下其手,遊移周身了。故,這等夜遊,女不拒,男上癮,誠人生一大樂事也。
及至自組家庭,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起早摸黑忙碌,身影於牛奶尿片裡周轉不息時節;夜遊,恐如夢幻,顯得悠遠又飄渺。再長,看盡世間繁華冷落,人世滄桑遞嬗,而若孑然拄杖,孤影夜遊,登高臨風,幽幽眺望,箇中意境深長,得人人悟,也盡在不言中了。
是乎夜遊,亦可如「少年看山,山是山;中年看山,山不是山;老年看山,山還是山」隨年歲更替有不盡然皆同的體會和意涵,只是視人願否而已吧。(完)
夜遊淡/雲
- 2006-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