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年四月八日晚上九時許,我在基隆西二碼頭步上了臺馬輪。找到了我的鋪位,放妥了行李,由於距離開船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我便到船艙外四處蹓躂。儘管已過向晚時分,但基隆港的貨物吞吐,仍然十分繁忙;碼頭岸邊的商家,燈光依舊耀眼。不知道那璀璨的燈光,是否知道此刻我即將遠颺?
才拍了幾張照片,船身便緩緩啟動,駛出了基隆港。內海的風浪,還不甚大,就在此時,我不由得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你給了初戀情人你的心,在他的家鄉結了親,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漂泊的心停泊在基隆港,你不再把夢反覆的想,對快樂也不再隱藏……」,沒錯,我唱的是「漂泊的心停泊在基隆港」。
歌聲中,基隆城的燈火遠了朦朧了,慢慢地看不見了。出了外海,風浪逐漸變大。畢竟才四月初,而且昨天才驟雨方歇,因此寒意甚濃。爬上甲板,我找了個位子坐下,一邊聽著隨身聽,一邊吃著還留有餘溫的糖炒栗子,只希望它能為我驅散這股撲天蓋地的寒意。
船依然在走,時間又何嘗不是。漸漸地,台灣的電台已經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陸地區的電台。將近十一點時,甲板上的乘客,都陸陸續續地進入了船艙,只剩下我,猶在子夜裡徘徊,不忍離去;我獨自在顛簸的穹蒼下,與狂風巨浪為伴。這時,耳邊的音樂聲更加狂野,風浪更不甘示弱,有如排山倒海,不斷沖襲著這一艘蚱蜢舟,令人頓生滄海一粟之感。
應該是接近海峽中線了吧,我想!其實,這是渺小的我平生第一次距離大陸如此相近,心中雖然緊張,卻帶著一點點興奮,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此刻,天邊的圓月,也不時從烏雲縫裡探出頭來,昏黃的光暈,令人不禁想起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想這明月,在前世裡,應該是見過我的。只是,不知道是否也是在這樣相似的時間和場景? 也許,這時候它穿越時空前來探訪,只是在踐履它千百年前與我的約定罷了,我又何苦學那詩人,為它吟詠讚頌?
夜已逐漸深沉,該休息了。把這一夕風浪,還給天地,我步入福利部,點了一杯柳橙汁,在「讓我們盪起雙槳」的歌聲中,靜靜地把它喝完,然後,心滿意足地踱回我的小窩。下半夜,陪伴我的,只有那永不止息的濤聲,而紅塵心事,則一如這汪洋中的孤舟,不停翻滾。
「燈塔古蹟,遙想那從前,倭寇海盜聚一堂,今天的馬祖,海上花園, 四季賞花好地方!出外的遊子,午夜夢迴,故鄉明月照心上,希望有一天,回到那老家 不再四處去流浪……」,臺馬輪已經開始在播放馬祖頌了。在悠揚地樂聲中醒來,我緩緩地步出船艙,迎接我的,是今日東引的第一道曙光。在朝陽裡,中柱港罩著晨霧,無風也無浪,夢幻一如碧城,此情此景,恰似「破曉時分」這一首西洋老歌的真實寫照。
相對於遊唱詩人把她的心停泊在基隆港,我則是把心給了中柱港。因為它堅實而又勇敢的臂彎,正如中流砥柱,守護海疆!我,雖是旅人,也願把在東引旅行中了悟而得的人生點滴,化成篇篇故事,在揮別時,向它慢慢訴說!
初航/水月
- 2006-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