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台北;尤其是在它近郊山區的人,對雨的印象恐怕不佳,一年到頭不曉得要為它吃多少苦頭。夏季,島國多風災,夾在風姨裙襬下的雷霆萬鈞的豪雨,下得地暗天昏,到處氾濫成災。到了冬天,別以為雨季就過去了,真正令人厭煩的雨天才開始呢?三、兩天,細雨霏霏,霏霏細雨,一季的的氣候用「冷冷濕濕」四個字兒便可形容得盡。然而在客居這素以多雨聞名的指南山城,我對雨向有的好感不曾消失;暴雨也好,綿雨也行,雨來了,我便在窗前坐下,把一顆渾濁的心交與這天地間勤勉的清道夫,而在迷迷濛濛的世界中,曾有過一些屬於雨的生活片段,也紛紛展現在眼前,或許是雨曾給了我許多豐富經驗,以及一些不可磨滅的印象,於是在我的記憶寶盒中,雨便成為一顆閃亮的珍珠!
小時候住在南部的鄉下,雖然在氣候變換上有大半年是乾季,雨仍舊有很多機會光臨的,在農村,雨天常是一次悠閒與享受的訊息,除非田裡工作逼得緊,大人們這時就不上工,於是家裡便跟著熱鬧起來。男人們聚在一起,守著一壺冒氣的濃茶,二郎腿一翹,天南天北的事兒全擠進一屋來了。婦女們拿起針線,搬出老早該縫該補的衣物,也趁這時機趕趕工。我們小孩子湊不上大人的玩藝兒,倒也有自己一套把戲。天上的雨為紅瓦屋掛上一道潔白珠簾,我們便在簾裡外彼此逗著玩,總要弄個全濕半濕,被大人揪進屋去了才算盡興!有時雨下大了,門前的行道被淹成小河,壁上的日曆可就遭殃了,每每等大人發現月初的日子一下竟要跳到月末,趕來搶救時,一隊小小的紙船,早在汪洋中揚帆起航了。
雨天的享受是指口福,通常是繼悠閒而來的。好天氣大家顧著農事,吃過正餐也就了得,到了雨天,時間有了,便來變些花樣;蒸些糕餅,包幾個粽子,或做做饅頭:::,婦女們忙得不亦樂乎,大伙兒更是吃得津津有味,至於田裡有的玉米、花生、芋頭,這時候更不會缺少,直教大家吃得直呼過癮!
早年在家鄉一段求學的歲月中,雨也成就了另一些難忘的回憶。小學時代,對穿著雨衣、雨鞋上學,常感到無比興奮,那時雨衣的釦子相當硬,出門時父母幫著扣上,到了學校可還要請老師幫忙解開呢。除此外,只要是全副武裝,總要趁著雨勢大的時候出門,走在路上又偏要往水窪中踩過。有時候,雨突然下在回家的路上,鄉間長大的我們,既不用著急也不會被它困住,一把削鉛筆的小刀在握,隨意一尋,一扇大大的蕉葉便是最好的雨具了,頂著它大家往往走得更興高采烈。而急雨一過,手一揚,落葉歸根,一點都不麻煩。上中學,是騎自行車的日子,遇到突來的急雨就有些問題,必須等家人送來雨具才回得了家。有一回,眼看天色就暗了,還不見家人身影,一團懊惱升起,便衝進滂沱的雨中,途中才見姐姐匆忙趕來,當時不知什麼心理作崇,只拋下一句:「衣服都濕了,妳才來!」又繼續往前直衝,等回到家後,姐並沒多說什麼,我卻發現她身上也無一處是乾的。現在回想起來,深覺自己不該,由於母親的早逝,家人對我向來是縱容多於斥責,但!「人總要為年輕時的無知,付出代價。」我確實已有一點這樣的體驗。
雨,給我的印象總是溫馨多於冷酷,或許是正因如此,便形成我對雨有一份特殊的愛戀。山城今夕又是濛濛細雨,除了細數雨痕外,我更要學著去領略它想傳遞的訊息。
雨痕/維信
- 2006-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