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去算命。所謂的「大師」，一襲白式唐裝、一副可能是平光眼鏡、一對尾端經過修剪並細心描繪過的劍眉、端坐在太師椅上，不疾不緩地宣判著那名才踏入世事的女孩的命運。
「妳在感情上多波折，丈夫外緣多，千萬不要早婚，不然一定離異收場。」半仙流利而審慎地斷著她的姻緣：「縱使晚婚，還是會有這種困擾，要特別留意。」
女孩的眼中露出慌亂，但仍強自鎮定：「那麼，我要怎麼保護我自己？」
她是一名美國華僑，西方的教育使她學會在危機中保護自己，因此，她最想知道，如何把「命定的傷害」減至最低。
「不要投入太多。」半仙如此教導她：「在感情上，不要寄望太高；不要把自己都放進去。」
下樓以後，女孩走在車輛川流不息的台北街頭，已經還沒有開始戀愛，就先退卻了，她說：「我就怕這樣，別的算命的也這麼說過。」
我倒真擔心，她會在情感路上多波多折。不是她命定如此，而是她造成如此。因為，她根本不敢愛了。若是她聽信上相士的建議：不要投入太多，凡事為保護自己而保留幾分，她怎麼還會得到一份也是全心全意的愛？
很多事情都是相對的，種什麼因雖未必百分之百結什麼果，但若根本不種，是絕對不會結出果來的。人際關係也是如此，怎樣待人，別人就怎樣待你，男女情愛雖然比較複雜，我們喜歡的不一定就喜歡我們，但若是已經發展成愛了，甚至成為情侶或夫妻，還有什麼「怕對方日後變心，現在少付出一些」？
過度保護自己的人，較少得到別人的保護，這點應該是沒錯的。因為，你完全能維護住自己，當然也不需要另一隻援手了。在社會上，我們能看到不少這樣的例子。孤獨的一方，於是抱怨人情冷淡、人心自私；事實上，很可能是他自己沒有脫下盔甲，去接近人類。當然，這一類的人，偏偏地又可能是極脆弱、極渴望溫情，卻又極怕受拒絕、受傷害的人，孤立感就更深切了。
算命，是自古至今不曾消逝沒落的行業。並且會將尖端科技引進以為發展的行業，諸如：電腦算命。人會去藉助另一個人，另一張嘴來「說」出自己的命，主要是對未來欠缺一分把握。特別是知識分子或已功成利就的人，他們儘管有自己的主張，卻也禁不住想「聽聽」命，是因為他們的匹夫匹婦的生存基本需求，還多一分企盼和訴求。一般人可能怕的是大風大浪，只想求問溫飽平安；他們可能怕的是太過風平浪靜、缺少挑戰和作為；或者說，他們已經領略過權力、名望和金錢的滋味，害怕有朝一日會失去。
真正能拋開一切的人不容易，對名利再無所求的人，對下一代也會有所潛在的寄望和怕生意外的恐懼。算命的內容，就除了前途、婚姻、愛情以外，還包括子女。很難說，是術士騙人，或人自己騙自己。看得嚴苛一點，是無聊又無意義的舉動；看得悲憫一點，是人在未知的人行道上，尋求一點標的、一點指引、一點不知正確與否的先知而已！
算命／石隱
- 2006-0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