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公的農田要賣掉啦?聽說要蓋別墅!」「攏係他不肖子卡刷爆,又欠地下錢莊一屁股還不完的債!」唉!這不肖子!左鄰右舍,厝邊不時傳來耳邊的風聲,竟然讓我在路途中聽到「賣祖產」那是多嚴重的一件事啊,尤其是伯公最引以為傲的農田;種種的傳聞讓我在休假愉快的心情裡多一分難過感受!因為這最純樸的農村又將毀於一旦呀!
國小時期最祈盼是寒暑假來臨,那時可以到東部鄉下伯公的祖厝渡假,與表兄妹們遊戲,在祖厝前面有著很寬闊平坦的水泥地,是用來曬收成的稻麥穀類食品,還有阿嬤的曬棉被、曬鹹菜乾等,更是我們這群孩子們最佳玩樂場所,累的時候便坐在阿嬤專屬的躺椅休息,看著前面一望無際綠油油田地,那是最美最自然生動的圖畫啊,偶而田裡會發出蟲鳴蛙叫聲,可不是比CD雷射音響更棒更好的音樂。
正與親戚們玩的不亦樂乎時,遠處的伯公騎著重型機車停在田埂旁,猛拍身上的塵埃,瞧他剛忙完採收果園的水果,腳上沾滿著泥土,看到正玩得開心的我們,便隨意丟下數十顆剛採收的水果,吆喝著:囡仔,緊來呷果仔,自己種的沒有農藥的哦。然後自行坐在旁邊階梯上抽著菸,邊休息邊欣賞孩子們遊戲,此時的我便在伯公旁最喜歡看他所吐的雲煙一圈又一圈的飄出來,接近傍晚那種酷熱仍是有增無減,讓伯公忍不住嘆息:才插的秧苗又快枯死了,待會還要再灌溉些水分。不久後伯公換上工作服,戴上斗笠,此時表姊們均回家,剩下在一旁觀看的我,等著他帶我回家。
伯公手上的菸很快的抽完了,望著我沈思好一會,曾經也是由童年茫然無知的歲月走過來,如今的歲月在臉上多了幾道痕紋,多了幾分歷練!這是不饒人的歲月啊!
伯公突然向我招手示意:囡仔,要不要跟我踏水車,很有趣的哦!才從繁華都市休假返鄉的我,對於村莊鄉間的事務是充滿著新鮮好奇,當然毫不考慮便答應了,隨後伯公牽我的手,走到田邊井水旁的抽水馬達處,打開運作開關,又帶我走到田畦旁的小路加上二旁濕澤被野草半遮的田間小道,此時的我有些害怕跌落一旁,怕弄髒漂亮又昂貴的名牌球鞋,看到此景,伯公祇是冷笑了一下,牽著我的小手稍稍加重一些力量,若有所思的言:孩子,把膽子訓練大一些,人有時要靠自己的,有時候要沾沾大地上的泥土,才會更健康的,丫頭別怕有我在。聽完伯公的話,彷彿服用定心丸一般,真的不害怕了,能勇往直前,伯公邊走邊敘述秧苗播種的過程,如何精心的做農作物上的保護,防止動物們進入及踐踏,甚至啃食幼苗,並描述如何由父親手中接下這不輕鬆的農業,雖然無法體會伯公當時接手的心情,但由家人口中了解伯公是很用心的從事農田工作,由於他的努力研發,所培植出來的米不僅擄獲多數人的心,也在全國比賽裡得到不少獎項及好評。
終於走到水風車旁,伯公指著風車踏皮主軸板表示:阿妹仔要不要試試看,很有趣的哦。祇見他輕鬆的踩上去,踩著踏板很輕快又不費力般,不免好奇的想試試,哪曉得不是踏的太輕,便是傾斜一邊,除了濺起少許的水花,便是踩了半天一滴水也滴不進田中,伯公得意的大笑「妹仔,妳以為每件事看起來很容易的嗎?這每一步是要著實地踩在踏板上,一步一步很用心的踩著,若不夠用心,那祇會適得其反,甚至讓水花濺滿全身。
做任何事也是相同的,要一步步用心的去完成,能腳踏實地,才能成功的啊!此時想到當時的伯公沒唸什麼書,大字也認識不到幾個,卻能從平凡的生活裡,用最淺顯明白的道理告知我處世的原則,如今他往生許久,每當職場上有困擾、挫折時,他牽著我小手走於田間所指導的道理,猶如親自叮嚀般能適時提醒自己該踏實用心的努力去完成自己所想要的;人生不也是一步一腳印的走出來呀!
如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孩子們卻無心他的事業。
再去拜訪伯公的祖厝時,已為建築招牌所取代,再也欣賞不到那綠意盎然的稻田美景及平坦的曬穀場?四周為鐵絲黃彩帶圍繞,裡面擺著到處橫放的鋼筋水泥,昔日那純樸的農村生活早已消失不見了,也許時代進步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否能為大自然保留一些乾淨自然的空間呢,不要一切為文明所取代,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呀!
伯公的祖厝/花木蘭
- 2006-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