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門和窗,你認為哪個比較重要?」我一定答前者。但假使他問:「你喜歡門還是窗?」我則會選「窗」。
其實門和窗有什麼不同呢?門如果擋住了下半截,不就是窗?窗如果有落地,不就等於門了嗎?
問題是窗畢竟是窗,門究竟是門。門常內外有鎖,窗卻只有裡面加栓;門多半無遮,窗卻常掛有帘;開門可以揖客,推窗卻只能相望;訪友叩門乃是當然,貿然敲窗則顯得失禮;兩相比較,門和窗的差異真是太大了。
上古人構屋時,必然只知有門而不知設窗。當門尚無以遮蔽風雨時,誰會有心情裝窗呢?直到有一天,四壁不致搖撼、門戶不致透風,人們才想到在牆上再開個洞,使自己在不開門,不受人侵擾的情況下,仍然能夠享受風景,採納陽光、流通空氣。所以在當時,窗實在是一種奢侈品。
雖然窗要比門發展的晚,也不及門來得重要,但是式樣卻多得多。門大不了有材料、雕花和色彩的不同,窗卻有各種變化;或支、或推、或上下拉動、或左右滑行,或貼窗紙、或加窗紗、或雕窗檽、或設窗檻,或懸錦帷、或障絲帘、或掛百葉、或掩竹簾,加上窗台的擺飾、盆景,真是各有風姿。
也因此,文學作品中描寫門的常比較豁朗簡明,描寫窗的則比較婉約變化,「大朱門」總不如「小軒窗」來得含蓄;「開門見山」總不如「推窗望月」來的優閒;「春到長門春草青」總不如「臥看殘月上窗紗」來得蘊藉;即使在現實生活中,如果「芳蘭當戶」往往不得不鋤,「藤蘿蔓窗」卻成了無比的幽雅。蓋房子如果門少窗多,必為雅室;窗少門多,則成了弄堂。到頭來似乎「門」反不如「窗」來得重要了!
名作家三毛經年遊學世界各地,在她著作《心靈中的海洋》書中曾寫下一段心靈與門窗的敘述:「如果擁有一個小小的房子,我只要一個門、一扇窗,門對著城市、窗對著海洋。有人敲門,我必定開;是朋友,我便請他推窗看海,享受那渹渹的浪濤聲,清清的海風和無事的鷗歌;如果是敵人,我便把屋子讓給他,請他自己去聽那大海的傾訴,滌淨他的心靈;又如果許久沒人來訪,我便把門和窗都打開,讓每個繁忙的路人,透過我的門,看見我的窗,而窗外是無際的碧海和開闊的胸懷。
的確,不但建築物有門窗的裝置,我們的心靈也有著門與窗。要知道芸芸眾生從出生的那一刻,我們便開啟了心靈的門窗。幼年時代,我們只有一間弄堂式的房子,門多窗少,幾乎每當有人叩門,都敞開心扉,歡迎他們進來。
漸漸地,我們發現進來的人不盡然好,於是偷偷封閉了幾扇門,代之擴建了一些窗。我們慢慢學會先由窗子看清楚來人,再決定是否開門,我們也學會在白天打開窗子,以迎接溫暖的陽光,在夜晚拉下窗帘,免得別人窺視;在夏日裝上紗窗以防蚊蠅,在歲暮拉起鐵柵以防盜賊。
隨著歲月的增長,不自覺中,我們心靈的窗子愈來愈多,門卻只剩下一個,而且加上了雙重的鐵鎖、防盜的鍊條和窺視的貓眼,只怕有一天連那最後的一扇門,也要封閉了;不單把別人排斥在門外,也將自己鎖在了屋中。
朋友,這心靈的門窗,不是與我們生活中的門窗同樣發展嗎?
心靈的門窗/邱吉淦
- 2006-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