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大宋重修廣韻》解釋，「村」為「聚落也」。我國農村一般以血緣關係發展成為宗族聚落，村中除民居外，往往還有宗祠，用以祀奉祖先和宗族的活動中心。但在馬祖沒有發現有宗祠建築，經了解，原來這裡雖然人口不多（只有幾千人），但姓氏卻很多，可能是從福建閩東地區不同家族移民而來，屬雜姓聚落。在聚落中，代替宗祠的是媽祖廟。北竿鄉一位老村長告訴我們：北竿七個村，村村都有一座媽祖廟。以媽祖廟作為公眾的活動中心，的確很有漁村特色。
我們走訪了津沙、復興、芹壁、橋仔、大埔等村落，所到之處都是清一色的花崗石屋，平面呈方形或矩形，稱「一顆印」。多數房屋是用亂石堆砌，牆面有些凹凸不平。有錢人家則採用經過平整的石塊，按人字形砌築石牆，有的還在門口擺放獅子，門楣雕上蓮花圖案，屋檐下有鯉魚吐水，有的房屋石牆只作圍護結構，裡面卻是木結構承重，有單層的，也有樓層的，木架、桌、椅等都用杉木原色，不施粉飾，顯得清雅自然。為了適應海島風大的自然環境，在瓦屋頂上壓著一排排的小石塊。這種形式在閩東沿海古民居中也是常見的，不過馬祖的做法略有不同，石塊不是壓在覆瓦上，而是在覆瓦之間再鋪一層仰瓦，仰瓦上壓石塊，使屋頂的整體和抗風能力更強些，又不妨礙屋面排水。
對聚落風貌的保護，受到社會的高度重視（由於人口不斷外流，少有房舍新建，客觀上也有利於聚落的保存）。當地政府提出，海島建設，「要以環境優先，地貌保存為原則」，有的「議員」也以聚落保護為主要內容，對當局進行質詢和推動，據了解，凡確定為保護的聚落，其公共設施由政府全部負責，對舊屋的維修費用，政府或全部負責，或出資70%，這對維護聚落環境和古建築起了很大作用。我們考察的芹壁村，就是一個保護得很完整的傳統聚落，這裡的山不高（最高的壁山海拔只有298米）但登高一望，也是寥寥海天，房屋依山面海，順應自然地形，隨高就底，靈活布置，小巷曲折蜿蜒，路面、踏步都是石塊鋪成，從山腳下沿著石梯拾級而上，眼前是錯落有致的石屋，上面是青山綠樹環擁，隔海有「龜島戲水」，空中時有燕鷗飛舞，身邊海風陣陣，浪濤聲聲，真乃「別有洞天」。難怪畫家們喜歡來此寫生作畫。
既要保護，又要發展，是一個很難回避的矛盾。在馬祖也存在這個問題。新區建設缺乏規劃，看起來新建築堆砌壅塞，造型隨意，顯得雜亂無章，影響城鎮風貌。
（二）
這裡的神廟，數天后宮最多，白馬尊王廟次之（傳說白馬尊王即是閩王王審知的神像），此外，還有平水尊王廟、蕭王廟、三君子廟、華光大帝廟、陳將軍廟、老頭王廟、道祖廟等等。所到之處，我仔細搜尋，卻沒有發現佛像和佛寺建築。初步印象是，這裡村民的信仰，基本上屬於道教文化範疇。
位於南竿馬祖村的馬港天后宮，是媽祖信仰的中心。媽祖原名林默娘，福建莆田人。她一生以救護遇難漁民為己任，深受人們愛戴。傳說她不幸遇難後，屍體漂流這裡，村里人給予隆重安葬，並且建廟供奉。在天后宮內神龕前的桌下，有一個石板「聖穴」，據說即是媽祖的衣冠塚。馬祖島也因此而得名。
供奉道教祖師是道祖廟。廟內有三個神龕，但它和內地的「三清官」不同，供奉的不是「三清」尊神。中央神龕是太上老君像，左右神龕安放著兩個八卦圖，頂上是一個八角形藻，井井壁上有八仙彩繪，形象生動，氤氳著仙風道氣。
神廟多，神祇自然也多，老村長介紹說：「這裡的神明比村民還多」。晚上打開電視，台灣的媒體恰巧解釋了其中的一種原因：有些賭民在賭前「請了」一些神明，以保佑能賭贏，如果真的贏了，則繼續供奉，如果輸了，說明「神明不靈」，就被扔出門外，再「請」別的神明。對被扔出的神明，當局也不敢隨便處理，最後的辦法是成立「神明收容所」，於是，神明就越來越多了。
這裡的廟宇體量不大，但很有講究。有的廟宇前有牌樓，後有殿堂，鏤空石柱，曲面屋頂，飛檐翹角，體現了閩南風格；有的廟宇類似民居形式，兩側建風火牆，採用閩東民居常用的曲線輪廓，線形自由，生動別致；有的廟宇內部裝飾十分華麗，壁畫用的是浮雕或鏤空手法，內容是吉祥紋飾或歷史故事。這些多姿多采的廟宇，斑斑點點地散落在拙撲的石屋群中，十分顯眼。
道家崇尚自然，提倡負月抱陽，與自然和諧。《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萬物負月而抱陽，衝氣以為和。在這裡，無論從聚落選址到民居建築，也都體現了這種文化理念。每幢建築追求的是與周圍環境相和諧，並不突出自身的「建築美」。另一方面，道教驅妖避邪的文化也深入傳統聚落。有的在房門上掛著八卦和鏡子，有的在屋脊或女兒牆上雕塑「避邪」，都是鎮邪之物。在一幢房屋的門口，有一只石獅，豎著身子，前腳抱著八卦，八卦面向前方，十分奇特有趣。
（三）
文物訴說著歷史
我們考察了兩處文物古蹟。一處是位於東莒島上的「東犬燈塔」。鴉片戰爭失敗後，福州被列為「五口通商」之一，由英國人建造的石結構歐式燈塔，成為船隻進入福州馬尾的主要航標。另一處是大埔石刻，位於東莒島老頭山南麓。明朝萬歷年間，倭寇侵擾成為一大禍害。安徽宣城人沈有容奉命鎮守閩海各島，圍剿倭寇。在明萬歷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五月十五日的一次戰役中，生擒了倭寇六十九人，而自己未傷一兵一卒。為彰顥沈氏功績，工部右侍郎董應舉乃刻石為銘。如今，這塊石碑成為明代抗倭史上的重要見證。當地政府為此專門修建了碑亭和「懷古亭」既保護了文物，又開發成為俱有自然和人文景觀的旅遊景點。
我國歷史悠久，文物古蹟遍布全國。問題是，在加快發展城鎮中如何保護好這些文物古蹟？雖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已制定了【文物保護法】，但執行起來難度很大。不斷提高全社會對保護文物的共識，當然很重要，但關鍵還在於各地領導要有科學的「政績觀」，不能以破壞文物為代價去加快城鎮發展。須知文物不僅是不可再生的資源，而且是城鎮中能夠保值增值的寶貴財富。
在馬祖，還有另一種遺址，即所謂的「戰地風光」。在兩岸軍事對抗時期，馬祖地區建了很多軍事設施，對抗緩和後，他們把其中的一些工事如碉堡、坑道、戰車、路障、反登陸設施等，作為戰爭遺址，向遊人開放，形成一道特殊的風景線。我們還不時見到一些「精神標語」。雖然作為歷史見證，盡可一笑了之，但其中有一些使用了汙衊攻擊的語言，如果不進行處理，一但開放大陸旅遊觀光，將引起反感，甚至衝突。
馬祖古民居考察隨筆沈繼武／（福建省土木建築學會顧問）
- 2006-08-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