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九時，由小港飛機場起飛的國內線華航班機，向北直飛，坐在九排靠著窗邊的我，從雲上鳥瞰台灣西海岸與台灣海峽的起伏狀—實在太美了：：：：，我自言自語的說著。但，在機上的我只好單想著，這是短暫的告別。暫時離開這溫馨芬芳的土地，不久就回來，但心理上也有依依不捨的戀情，衝激著我。想著想著：：：：，九時三十分飛機降落了桃園中正機場。在這裡再換國際航線的華航班機到東京，每位旅客都把攜帶的東西帶走，我也忙著把畫囊綁在小輪車曳走。在稍候室要等到十一時十三分才起飛。
旅客在休息室無聊的走來走去，消遣時間。有的旅客在飲食部喝茶，或到免稅商店、土產店買一些送朋友的禮品。這時台北方面的旅客也進來了，有一位差不多廿四、五歲的妙齡女性，穿著一身白色洋裝，戴著一頂寬緣的大甲帽，帶上一副時髦的太陽眼鏡走過，那位女性走前幾步，便停下來回頭看我，好像碰見了朋友似地屹立著，然後搖著頭走過去。使我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也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她的樣子，一時想不出來。
進了機艙，找到二十六排Ａ位子後，把畫囊拜託空中小姐放進他們的空位處保管。我仍是靠著窗邊，眺望著天際的景色，旁邊的Ｂ、Ｃ坐位都沒有人坐，我又伸著手以很輕鬆的心情，俯視著海上的輪船和海島。
「請問，你不是—高平和老師嗎？」
剛才在休息室見到的那位女性，忽然走過來問我。
「哦，我是。你是—」
「我是徐小玲。」
徐小姐把她的名片遞給我，名片上印著「綠葉畫會會員徐小玲」和她的住址。
「哦，失敬！失敬！徐小姐，我們好像五年前在：：見過：：」
「在阿里山。」
「哦，對了。我在姊妹潭寫生時跟你見過面。」
徐小玲很客氣地說：「我可以坐下來嗎？」
「當然可以，Ｂ、Ｃ位子都沒有人坐。請—」
徐小玲坐下來說：「真沒有想到，在同一班飛機上碰見您。高老師都坐華航嗎？」
「不，平常我都坐西北、馬來西亞、日航班機，華航是頭一次。」
「哪，真巧。我也頭一次啊！高老師到日本寫生？」
「是的，到日本畫海。你呢？」
「我也是。台灣的海非常美麗，可惜往往受到海防的限制，不能隨心所欲地畫。」
「畫山有時也碰到這種情形，這真是沒辦法的事。你到日本畫那裡的海？」
「熱海。」
「熱海很不錯，從前我也畫過，伊東也畫過了。」犬吠琦、九十九里濱也可以畫。
「高老師畫過好多地方。那麼，這次要到那裡畫！」
「先到松島，然後到青森、北海道，最後到日本海。聽說佐渡很好。」
「哇呀！去那麼多地方。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去呀？」
「我預定九月二日回台灣，所以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畫畫。」
「很羨慕！高老師的日本話一定講得很好。」
「哈哈哈，馬馬虎虎啦。通就好，不要想那麼多，不會時就用寫的。日本的交通標示都用國字和日本字以及、羅馬字，不會迷失的。」
我們很暢逸的很愉快的談了許多話。
２
五年前，我在阿里山認識徐小玲。當時她剛進行師大美術系畢業作的準備，到阿里山來找畫因。所以，在姊妹潭附近的小丘上碰到寫生中的我，談起話來我們很投機。那天我們逛了阿里山的山林並討論了美學。就這樣，她叫我高老師。
飛機按照日本時間十五時抵達羽田空港。我們記取了各連絡的電話號碼後，便分手了。當晚，徐小玲打電話來，她說，打消去熱海。徵求我的同意，能不能跟高平和老師一起去松島？我考慮了一會兒：：：：一個人去，兩個人去都一樣，尤其是有同伴在許多也方都方便多了。
「好吧！歡迎妳。」
就這樣，約定隔天九時在新宿站見面。
３
徐小玲在約定的出口處等我，我們把一些行李安頓後，便到銀座買一些畫的材料補上此次旅行寫生的準備。之後參觀普利吉史頓美術館、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品川的原美術館，下午到上野的東京都美術館、國立西洋美術館、東京藝術大參觀。這樣一天的時間便打發過去了，順便到上野站買預售明天的車票，可是我們要的班次都已售完。因為八月是日本各地大拜拜的「歐盆」期，由都市回家鄉的人特別多，祇好等到後天才走。還有兩天的時間，我們在東京近郊畫了一些油畫和水彩以及速寫。晚上則到處逛街，好像一對情侶一樣的在東京夜色的廣場、繁華街留著難忘的足跡。徐小玲不太會說日本話，所以出門一定要我陪。有時候，尤其是夜裡她會突然激動的摟抱我，卻又一句話都不說。我也不敢衝動，抑制心緒的冷卻下來。
來了東京的第五天清晨，我們整理旅裝由上野站搭乘東北本線第一班次車到仙台，再由仙台換仙石線到松島。終於來到了好久響往的目的地，下車後到灣口瞭望整個松島的景色，許多島上的樹均是松樹，美極了。不愧被被日本人稱為日本三景之一，只可惜天然景觀已被人類所汙染，許多遊客的來往，更使得此地觀光大飯店林立，連陸地與海中的島都架築著紅橋，不免令人生出惋惜之感。我帶著徐小玲找著較天然的方向畫了一些面臨太平洋的松島景色，真美，一下子畫了三幅油畫，有太快之嫌。
４
畫了半天的圖畫，卻忘記了訂當晚投宿的地方。我到電話亭翻著電話簿，向一家一家的旅館打聽著有沒有空房間，沒想到松島的旅館都已經客滿，大飯店更不必說。因為夏季旅客特別多，也有人來此作短期的避暑。看樣子，今晚在松島是無法歇腳了。帶著徐小玲也不敢冒味道的去找廟寺借宿一夜。後來找民宿，最後在松島至石卷中間的第六個站野蒜，找到一家中島的民宿有空房間，但只剩下一間，我只好訂下來，帶著徐小玲再坐往石卷的火車到野蒜。按照電話簿上的地址往海邊走過去，不知道走過了幾叢松林小道，再問了幾個過路的人才找到了中島民宿。外觀看來很不錯，並向著海邊，環境也可以，算是我們的運氣。進了玄關，內部是日本式的構造，正面與兩側的牆壁則則懸掛著三幅四十號大的魚拓，非常具有藝術氣氛。女主人出來迎接我們說：
「歡迎光臨，兩位是畫家嗎？」
「是的，」我點點頭回答。
「請跟我來。你們在蜜月旅行？很年輕的夫婦嘛。」
女主人回首問。我不敢說，只向她笑。徐小玲則一直瞪著我，大概聽懂女主人的話意。到了房間，是日本房，很清幽，舒適又寧靜。女主人交代吃飯時間，並告訴我們洗澡間及廁所所在就走了。
「徐小姐，很對不起。剛才歐巴桑囉囌了一點：：：。」
我把行李放在房間的一角，很不好意思的向徐小玲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
「謝謝。你先去洗澡好啦，比較涼快些！今晚你睡在這裡，我另外想辦法，找個地方睡。」
「為什麼？」
徐小玲用疑問的眼睛看我。
「沒有為什麼，男女睡在一起，成什麼體統，哪不行的。」我說。
「沒有關係啊！老師，您睡那一邊，我睡在這一邊，就好了嘛。旅行中，總是要忍耐一點：：：」
「哪，怎麼可以呢？很不好意思：：：。」
「我都不介意。高老師還要考慮什麼呢？」
５
當晚，我陪徐小玲到海邊散步。海風輕微的吹來，非常清涼。濤聲有時遠，有時近，水波不時地打著沙灘，漣漪曳著白色的尾巴一波一波消失。皓月在半天空皎皎的照著夜船，墨綠色的松林蔽蓋著小島在遠方。松島燈光夜景燦爛在群島的那一邊，實在太美了。
「晚上的海，真的好美，也太迷人了。」
徐小玲說著仰頭看我。對！今晚的海色格外的綺麗。
「當然，松島是國立公園，日本三景之一，是相當有名的名勝地啊！」
「原來如此。」
說著，我們步上防波堤，並肩坐下來欣賞松島的夜景。
「明天我們再好好畫幾幅油畫和水彩。今天妳所畫的那一幅畫，構圖很好，色感也不錯，表現出了日本的情趣，並帶有牧歌性的詩意和內涵。」我說。
「謝謝高老師的指點和誇獎！」（ 待續）
海戀／葉有仁
- 2006-09-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