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開始了。
我坐在角落,一直注視著所有參加的人。音樂響起,有人婆娑起舞。
他還沒有來。
他不會來?
不!我獲得的消息是他會來,他一定會來。
但,他沒有來是事實|至少,此刻他沒有來。
忽然間,我對自己的舉止,打了個問號。我來只是為了證實外界的流傳而已,可是,證實了又怎麼樣?我能拆穿他的面具,甚至灑脫的,不顧一切的,勇敢豪放的,痛痛快快的給他幾個五百來回?
打了他再吐口水,朝他的臉上吐,大罵他偽君子,揭發他醜陋的惡行,讓參加舞會的人,有一場免費的全武行可看,讓人把嘴笑歪?
搖搖頭,我不能。
如果那樣做,我會完全失去他。
妳怕失去他,艾莉。我告訴著自己。
當然,我怕,明知他是個浪人,明知他玩世不恭,明知他永遠不甘寂寞,明知他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的換::::仍然和他在一起,艾莉!這不是玩火又是什麼?
「妳放心,我會娶妳!」就這句話丟下,他可以去做任何的事。
「他會娶我!」從來,我沒有懷疑過他不會娶我,他會娶我,真的會,他說出來的話,就是支票裡的鐵票,沒有不兌現的。
「不要管我,妳該明白,我對妳是忠心的。」
忠心|好諷刺的兩個字,不時地和別人的女人混在一起,這種人會和妳談忠心?艾莉!妳是白癡。妳和這種人去較量忠心!好夠迂腐。
但|我放不開。
真的。
他出現了,我全身一震。
每回見他,我總會不自禁的震顫。
他挽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很出色的一對,聽說今晚的舞會,他們是主人。
燈光亮了一些,他們並肩站在中央,似乎說了什麼,大家為他們鼓掌,他笑著,一抹瀟洒就在唇邊,他太吸引人,從小到大,我被他吸引,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像個附屬品。
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這一刻,我感到自己原是那麼的卑微。
他要我?我懷疑。
艾莉!他憑什麼要妳?妳能和那些美麗的女人比些什麼?妳比較特別的是|妳和他一起長大而已。
在這樣的場合裡,妳不自慚形穢?
沒有修飾的直髮,不華麗的衣衫,一間小公司的會計,艾莉!妳算什麼?
「艾莉!」他看到我了,而且畢直走了過來。
「你認錯人了!」我慌亂的說。「我叫小梅!你是誰?」
「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來?」我的聲音在顫抖。
「她是誰?」那個美麗的女人也走了過來。
「回去,等一下我會去找妳。」
「我不!」第一次,我不依順他。
「她是誰?」那個女人又問。
「::::」我注視著他,他不會說出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想。
「未婚妻?」那個女人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們的大情聖,居然有這麼純情的未婚妻。」
「不要笑!」
「好一個老牛吃嫩草。」
「妳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他斥責那個人。
「不說就不說,有什麼稀奇巴拉的?」女人翻翻白眼,走了開去。「跳舞跳舞,別被個小土豆,攪壞了大家的情緒。」
他們又舞了起來。
我感到眼睛有點熱。
小土豆|我給人的印象就是這樣的,不是嗎?一個小土豆當然也配不上他,不是麼?
「先回去!」他命令我。
我搖頭,退出那個舞會。
「艾莉!」沒想到他跟著出來。「妳答應過我,不計較我的行為。」
我是答應過,但,沒辦法做到。
再傻的女人,也沒法不去計較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去和其他的女如何::::過去,我太癡迷。
我一直以為,他真的會永遠屬於我。
「你不會改吧?」月亮很清冷,我問他。
「艾莉!」
「是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真夠傻!」我背過身抹掉淚,撇撇唇,再度面向他,擠了一個笑。「我並不是來要求你什麼的。」
「好|| 」
「我是來向你要求退婚的。」
「為什麼?」
「聽我說:我也是一個女人。」我咬唇。「我一樣不能忍受愛情的分享!」
「艾莉!妳該明白我愛妳!」
「但,你也愛別人。」我彷彿覺悟了,過去,我一直沒法找到這句話的。「我沒有辦法要自己去面對,或者接受你的作風,今天,我很冷靜,來向你告別!」
「可是||」
「我不否認自己愛你,正因為愛你,才會想要獨佔你,很可笑也很可憐,獨佔!」
「艾莉!」
我攔下了一部車,跳了上去。
是那個舞會讓我徹悟的,十幾年來,一直跳不開的東西,竟在幾隻舞曲中清醒了。
他找我的消息一直傳來。
但,我不想見他。
幾個月後,我和一個同事結婚了。
沒有那種心顫的愛情感受,但,卻有種平實而穩定的生活。
我的抉擇到底是對了。
我不能一生一世活在心驚膽顫中!我不能一生一世和人分享愛情。
十多年的心顫,埋在心底,我必須面對現實,做個腳踏實地的好妻子。
「艾莉!」下班的人潮中,有人喊我。
「好嗎?」居然是他,這種場合見面,我竟然仍不能自己的臉紅心跳。
「不好,我離婚了。」他開門見山的說。「艾莉!我最近常想過去的事,在妳的辦公廳前,我徘徊了幾天,想見見妳。」
「跟我說這些事?」
「不!我希望妳--」
我懂他的意思。
「我的先生正在等我回家。」
「艾莉!」
「我生活得很幸福。」我舔舔唇。「平凡而踏實,先生對我很好。」
「想想過去。」他試圖提醒我。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笑了笑。「你去找個好女孩,全心全意的對人家,你是個好男孩,只是,你的想法,也許有些女孩不能接受。」
「我可以改。艾莉!答應和我在一起,過去,妳一直是||」
「過去,我一直太縱容你的行為,是那次的舞會使我澈悟的,你對我來說,是那麼的美好,但,又何嘗不是鏡中花、水中月?我沒有辦法完全握住你,我||」
「只要你答應,我們可以重頭開始。」
我搖頭。
「我發現世上只有妳最好。」
我依然搖頭。
「艾莉!」
「車來了!我要上車了,再見啊!」
我跳上了車,就像那個舞會的晚上,很毅然決然的。我和他互相有愛,但,並不一定適合結合。
「你回來晚了。」先生在巷口接我。
「車子塞車。」我揚聲笑了。「肚子餓了,我要燒菜,做你最喜歡的冰糖肘子!」
「艾莉!」
「怎麼?」
「妳真好!」他動情地講。
他不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但,我相信他真心的程度超過任何一個男人。
「你又何嘗不是?」
奇怪!我說完這話,居然發現自己的愛全湧了出來|前所未有的感覺。是這個家給我的。
徹悟的舞會/柏靜
- 2006-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