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一切公平都以教育機會均等為前提。如果缺乏教育機會，則一個人對內無從開發天賦的潛力，對外無從突破時間侷限，然後終其一生只能活在直接經驗與初步反省的世界裡，過著幾近原始的生活。
生活固然重要，但是理解生活的意義並以妥善的方式去安排，才能凸顯人的尊嚴，也才能安頓人的心靈。教育的目的不正在這裡嗎？教育使人脫離文盲的困境，芸芸眾生可以透過閱讀來開展生命的領域，好像精神上獲得光明，從此不必在黑暗中摸索。
閱讀使人「出於幽谷而遷於喬木」，其中樂趣可以由三個層次來說：一是發現、二是覺悟、三是成長。
首先，閱讀帶領我們進入書的世界，我們隨即「發現」自己處身於一個傳統中。任何故事，不論神話或童話，戲劇或小說，都有著基本的類型與情節；並且都可以從歷史上找到樣本，而歷史所形成的傳統是富有生命力的。過去與現在之間不是隔絕的，而是如奔騰的江流一脈相承，共用河道，共尋出路。翻開【史記】，我們不止發現司馬遷筆下的人物事跡，同時也發現後代無數的讀者，他們在不同的時空，閱讀同一本書，孕育類似的感喟。芸芸眾生在閱讀後理解到歷史之外，還有宇宙；在故事之外，還有思想。閱讀所開啟的寬闊天地，足夠我們盡情遨遊，樂而忘返。
但是，沒有人會真正樂而忘返的。從書本中抬起頭，周遭的現實世界立即以新穎的姿態迎接我們。原本零星瑣碎的印象，正在時間過程中逐漸隱逝的，此刻卻透過閱讀的接引而浮現完整的面貌。生命原是一個整體，我們卻活得片片段段的，有時瞻前，有的顧後，面臨了現在，又只覺得細沙在指縫間溜走，什麼也捉不住。因此，閱讀使人「覺悟」：覺悟自己的處境曾在書中扉頁描寫過；覺悟自己的抉擇原該由自己負責；覺悟人生終不免如戲劇一場，還是用心扮演一個稱職的角色吧！當然，更多的人由覺悟而產生希望，對於人類的未來充滿信心。各國傳統皆由經典或聖典，其中含藏了永恆的智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讀之最能受益。
閱讀真正的受益是「成長」。人的成長有身體與心靈兩方面，前者自動運作，自然發展；後者卻須經由啟蒙，困心衡慮，動心忍性，方可見出效果，而這種效果將是令人驚訝的。希臘文豪索佛克里士曾說：「宇宙萬物之中，沒有比人的存在更值得驚訝的！」原因即在於人的心靈可以窮究天人，人的志節可以貫通古今，人的精神更可以與浩瀚宇宙同存不朽。閱讀使人成長，亦即在歷經發現與覺悟之後，可以遙契作者的心靈，陪伴他重新走過艱難的旅途，克服嚴厲的考驗，再奔向光明的前程。他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他做得到的，我為什麼做不到呢？許多「傳記作品」贏得廣大讀者喜愛，正是因為它們表現了人類要求成長及成功的願望。這些作品不止是陪伴我們成長，同時也讓我們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成長的喜悅。
然而，那些書本可以使我閱讀時，同時獲得以上三種樂趣呢？這是選擇標準的問題。一般而言，經過長期篩檢而屹立不搖的經典作品與偉人傳記，應有可觀之處。其次則是各行各業專家的作品，可以保證「發現」的樂趣。若要品嚐「覺悟」的滋味，最好借重文學與哲學，同時要有特定的心情，以便承受閃電劃破夜空的震撼。至於「成長」，則須依閱讀時投注的心力而定。事實上，閱讀只是媒介，生命的體驗卻在於自己。可靠的辦法是：定期重新閱讀某些作品，許多人見證說：「重新閱讀」才是真正的閱讀，才能細細琢磨作者的心意與文字的魅力，因此，我們不妨定期重閱幾本書，以此測試自己成長的速度與方向。
朋友，千古悠悠，人生幾何，閱讀卻提供了縱的與橫的線索，編織一張巨大的意義之網，讓我們不致落人剎那生滅的幻境中。閱讀之樂樂何如！
淺談閱讀之樂／邱吉淦
- 2006-1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