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雁嬉戲/壬癸

  • 2006-12-26
 早晨十點的公車,尖峰時間已過,不再那麼擁擠,座位幾乎填滿人,只是沒有人站著。
 她把目光自車窗外收回,瞥一眼左手邊的情侶,是因為聽到他們的談話。
 「人家說,應徵筆友的女孩子十九長得不怎樣,所以才有人採取偷看的方式;似乎也不盡然。」男的聲音。
 「剛剛跟我見面,你又是怎麼樣的想法呢?」女的側著頭,臉微俯。
 「我想既然出來,不如面對面看個清楚。」
 「結果呢,失不失望?」
 男的乾笑,沒有回答。
 她終於了解,他們是初見面的筆友;不免多覷一眼,畢竟,這種交友方式予人異樣的感覺。接著,他們談到時下盛行的未婚男女聯誼活動,並提及電視上的「聯誼」節目,兩的看法頗一致,都不喜歡用這種公開方式尋覓異性朋友。
 他們大約二十七八歲;她記憶裡褪色的青春。
 「那本雜誌的水準不高,本來我不想登。可是,高水準雜誌都沒闢徵友欄,只好姑且一試。妳怎麼會看那本雜誌?」男的問。
 「是在朋友家看的。隨手翻到後面的徵友欄,覺得蠻有意思,部分自介頗富趣味。剛好帶著筆,就將你的姓名地址抄下來。」如有什麼東西能遮掩,女的一定會拿取蓋住自己的臉。
 「妳不覺得我的介紹詞很呆板?」
 「我寧願想像那是穩重,至少,你不像在開玩笑,或者只想交個筆友寫寫信,排遣無聊。」
 「像我這種年紀的人應該都不會那樣做了。」
 「難講喔!我們公司裡一些三十幾歲的未婚男同事,整天就講些無聊的話,誰會相信他們在家裡能有比較高尚的消遣。」
 車子拐入南海路,她正要伸手,不意有人先拉了鈴。左側的情侶雙雙站起來,移身車廂前。
 她在他們身後下車,很巧,他們也往植物園的方向走。她故意跟兩人保持一段距離,無意超越他們。男士牽著女伴的手,姿勢之自然令她微兀;顯然彼此的初步印象尚不壞,然而,這又能保證什麼呢。
 他們的談話使她想起她那拖一天算一天的婚姻,心底浮出不深不淺的傷感。她跟丈夫雖是經朋友介紹,卻因為分居兩地,婚前的認識主要藉著書信;從實質言,跟筆友差不多。他的文筆不錯,每回捧讀他的信,總令她陶然半天。通信半年,信函裝滿一中型紙箱;訂婚時算算,兩人見面不過五次。
 婚後,書信以外的性格始漸地顯露,她對「文字障」有了新的解釋;從信函,對一個人只能有局部的了解;男女相處需要的個性與氣質,無法從字裡行間窺出。
 他們在一般人上班的日子出遊,可能一方係遠道來相會。她不由得替他們擔心,很想走上去告訴他們,婚前最好多在一起,不要以信函代替見面。緊接著又有一個念頭,怪自己多事;人家的婚姻如何,於己何干。或許他們居住同一座城裡也說不定。
 書信結緣,就不能獲得幸福嗎?那些不幸的婚姻,都是筆友變成夫妻的嗎?幾個問題迴旋腦際,她感到一股自潮的味道。長著兩顆眼睛,卻藉著筆去認識對方,看錯了還能怪誰。婚姻,與其婚後艱苦溝通,強迫忍耐,何如婚前多費心力去尋求瞭解。
 青年情侶繞過藝術館,向荷池旁的鐵門走去;八月天,荷花正好。
 她直直走進圖書館,心中計畫翻閱那些書報,找點題材回家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