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我的個子較矮，坐在第二排，小中則坐中間，但他一下課就來找我講話，或一塊兒到外面玩。有一天下課，我們一起跑出教室時，突然被章武雄攔住。
「艾玲是女生，你為什麼老是跟她玩？」他挑釁地推了小中一把，小中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們是好朋友啊！你管我跟誰玩！」小中握緊拳頭，高聲說道。他足足比章武雄矮了一個頭，手臂也只有他一半粗。
「羞羞羞！男生愛女生！」章武雄一面以手指刮臉嘲笑我們，一面出奇不意繞到我身後，死勁拽了一下我的辮子。我痛得大叫，他興趣更濃，愈發拉著不放，口中仍不時吆喝：「艾玲不要臉，女生愛男生。」
我又氣又疼，眼淚都流出來了，只聽見小中大聲說：「放手！你快放手！」章武雄根本不理他，還故意激他：「你來呀！有種你來呀！」
小中向條小牛似的衝向他，我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章武雄已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呻吟，聚集圍觀的小朋友愈來愈多。不一會兒，老師從辦公室跑來，把章武雄扶往保健室。上課鐘響，別的小朋友都進教室去了，只剩下我和小中在外面。看他呆呆的楞站在那兒，我拿手肘碰碰他：「我們進去吧！上課了！」
過了好久老師才進教室，板著臉孔叫起小中：「你為什麼用頭撞章武雄的肚子？你把他肚子撞得很痛，知不知道？」
小中低著頭不說話，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舉手，向老師說明一切。當我講到章武雄罵我們：「羞羞羞！男生愛女生！」時，全班哄堂大笑，老師嚴厲的神色也不覺放鬆了些。他說：「章武雄罵你們固然不對，但你也不應該去撞他肚子，萬一撞破了內臟怎麼辦？」
小中最後仍舊被罰十下手心，老師打他的時候，我眼睛閉得緊緊的不敢看，然而，籐條打在肉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一聲聲彷彿打在我身上，我實在心痛極了。
唱遊課時老師教我們跳土風舞，男女生按身高配舞伴，我自然跟小中配不到一起。眼睜睜看著他和另一位漂亮女生手拉手跳得好起勁，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剎那之間，我嘗到了嫉妒的滋味，我氣那個女生搶走小中，更氣小中居然還跟她有說有笑。小小年紀竟已有了獨占的心理，那種情緒之強烈和大人的所謂「吃醋」相比，確實毫不遜色呢！
下課後我故意去找別的小朋友玩，小中和我說話也是愛理不理，並且第二天也沒有上他家去。但畢竟是小孩心性，兩天也就忘了，我們很快又和好如初，毫無猜忌的玩在一塊兒。老師和同學都知道我們要好，也曾聽導師和別的老師說，我們是「兩小無猜」，甚至小中的媽媽都跟鄰居及同事介紹：「她是我兒子的小女朋友！」
我們有時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扮家家酒」，不消說我一定扮新娘或媽媽，小中則扮新郎或爸爸，還曾煞介有事的舉行過「婚禮」，他送給我的塑膠「指環」，至今仍妥善保存於我的百寶盒中。長大後看西片「兩小無猜」，我對友人提起：「我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與人玩過這種遊戲。」他們都不相信，以為我說的是「天方夜譚」。
可惜歡樂的日子並不能永久持續下去。二年級結束後，小中便隨父母出國了，他的祖父及伯叔都在美國，早已有全家移民的打算。
小中臨走前把他幾大紙箱的書和玩具送給我，我則將自己最心愛的洋娃娃「妞妞」送給了他。當時雖不能完全體會離別的意義，但一股濃濃的離情仍籠罩住我們。他曾數度和我打勾勾，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回來「娶」我，我也含著眼淚答應他，絕不會跟班上第二名的「邱俊輝」好，我倆便在這樣無限依依的情況下分離。
光陰荏苒，一晃廿年過去了，我不曾再見到小中。他剛離去的日子裡，我時常由夢中哭醒，只覺得心中好空洞、好孤獨。後來雖然又有了新的朋友，但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成長後略經世事，人與人之間的悲歡聚散也看了一些，才逐漸收拾起那份惆悵的心思。
如今我總會想到，小中在異國的繁華中生活，我也在富裕的寶島上安然的追求幸福，雖不相見，但何嘗沒有一份天涯與共的快樂呢？
祝福你，小中！（完）
記得當時年紀小／乃欣
- 2007-0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