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再想起你，今夜卻在夢中清晰看見你，啊，記憶不死……
如同往昔到山城那條溪邊大道去散步，心情雲淡風輕得可以，轉過那排紅磚砌成的四合院，一抬頭，驀然看見你變魔術般地出現在我面前，穿一身空軍軍服，笑嘻嘻地直盯著我瞧，還是那幅愛捉狹人的頑皮模樣。突如其來的看見你，忍不住滿懷的喜悅，我不禁高興得想哭，於是，推了你一把，問：「奇怪，你怎會在這兒呢？」
「軍隊調防到這裡呀，我有空，出來散散步，透透氣，順便看能不能在此遇見妳。」說完望著我深情地一瞥。
「討厭！」心中甜甜的。
「來，我們找塊石頭坐下，好好地聊一聊，太久沒見了呢！」
坐定後，我們開始天南地北地談著－－關於別離後，你去當兵的一切瑣事。我的心中充滿當小孩的那種開心和快樂，托著腮，看你侃侃而談的神情，稚氣的臉上洋溢著英姿煥發的飛揚，談起阿兵哥的生活更像滔滔不絕的江水飛濺而下－－一瀉千里長，我想起許多人只要一提起當兵莫不搖頭喊累，大嘆吃不消軍隊的種種磨鍊，而你反倒意興風氣，不覺好奇的問你。
「哎呀，當兵和以前在家種田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這點苦算什麼，我根本只當它在『渡假』而已。」一副「舉重若輕」的表清。
當我們開懷暢談時，天色不知不覺地從淡藍轉為澄紅，是日落時分了。這時霍然在遠處傳出一響清亮悠揚中帶著急切的號角聲，它催促著出外士兵回營，瞬間周圍著軍裝的士兵便如潮湧般地朝遠方奔跑而去，很有古代薛仁貴駕軍歸營的架勢－－黃沙滾滾，漫天塵揚的背景。你，自然也不能例外，揮揮手，邊跑邊回過頭來向我喊：「珍重呵！再見，再見……。」我目送著你的背影，由巨大到芝麻般的黑點，然後消失，呆呆地立於暮色中，任臉上的淚水反反覆覆地流著……。
在漆黑中醒來，才知道自己是在作夢，想到夢中的情景，心中不禁大慟，只是欲哭已無淚，強烈地想你，內心不斷喊著你的名字，人說至誠則能產生「心電感應」，那麼，男孩，今夜在未知的一隅，你是否能感覺到我的呼喚呢？
夢中，男孩怎麼還是那麼灑脫呢？著一身筆挺的空軍軍服，明亮剛毅的眼神，英氣十足，令人想起蘇東坡那闋「念奴嬌」的幾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那股豪氣干雲的年輕朝氣。自從與你分手後，日子一下子失去了意義，日昇、日落，春花秋月對我已引不起任何感觸，活著，像無主孤魂似地飄盪，從來未曾這麼消沈，以前開朗活潑、愛笑嬉鬧的我，突然像風一樣的消失了。那時候朋友見了我都問：「怎麼變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記得你不曾眉頭深鎖，無精打采的啊！」也曾告訴自己，不要憂傷鬱悶，振作起來啊！可是辦不到，依然活得晨昏顛到，日子是清一色的灰暗，陰霾如雨季的蒼穹！
也不知是如何熬過那段心碎片片的歲月，完全不知道。好不容易傷癒後，總極力避免回顧，每一回首，總無法不落淚，情緒又得經過一次大風大浪。如同「牽引」這首歌：「我不願回顧，因為在記憶深處，思念常刺痛我心靈。」
祇因你是一名農夫，曾經深嘗貧窮個中滋味的姆媽，怕我重蹈覆轍，堅決不肯我倆繼續交往。天下父母心，我是明白的，不過「貧賤夫妻百事哀」卻非絕對，沈復與芸娘不就是例外？我想我們也可以過「浮生六記」那種生活的。在我心中早已認定是你的妻，你的心意我也清楚，雖然沒有海誓山盟的宣言，但我們的感情何需言語來指證，「心照不宣」才是最好的表達。俗世所講的婚姻條件：年齡、學歷、經濟……，我根本不在乎，心靈上的「門當戶對」，才是重要的，我祇要有你真摯的深愛，已經夠了。還記得鍾理和與平妹的故事嗎？我時常以他們為念，他倆是典型的貧窮夫妻，卻恩愛逾常，相信在天上觀音蓮花座身旁的金童玉女若見了這齣「戲」，恐怕也將大動凡心，要從雲端下凡來作人間的夫妻了。我是打定主意要嫁給你了，可是你這傻子，不過聽了我無心說的話：「姆媽要你別打電話過來了，以後還是寫信給我，這樣姆媽就沒機會嘮叨。」沒想到你就真狠下心來，不曾再找我，甚至信也不寫了。
我知道你是擔憂我和你在一起，會過苦日子。你的心地一直都是那麼良善，卻待己甚苛。你這傻瓜，你應該了解我不是那種吃不了苦的女孩呀！何況我的家境也並不富裕，「安貧樂道」的生活早已過慣，也沒打算改變。向來嚮往「甜蜜的家庭」歌中的家居氣氛：「我的家庭雖然沒有好花園，春蘭秋桂常飄香；雖然沒有大庭院，冬天溫暖夏天涼……」能擁有一室溫馨和諧的情愛，遠勝於住在金碧輝煌的大廈，卻同床異夢的夫妻。
能與你在一起，就是至樂。世上即便有刀山油鍋，我也不怕，因為有你同行！為什麼你要自卑，認為門當戶對的懸殊，使你卻步，世上豈有不變的貧與富，你肯上進，也肯埋頭苦幹，將來必有出頭之日。聰明如你，為什麼偏偏那麼執「惡」固執，就是這份自卑，分隔了你我，多可笑的理由－－「多情卻似總無情」，我要問你，你是屬於何者？
從來不是好哭的人，一思及你，卻難抑錐心刺骨的疼痛，難過得無以復加，眼淚更不能阻止。平日絕不願去碰觸內心的疤痕，不能碰，因為會憶起昔日的傷痛，它，太痛了。只是午夜夢迴時，你的影像不時浮現，讓我無處迴避，想到你日般的好，又不禁要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你。愛，使人脆弱，也使人堅強，因為遇見你，我才變得沈穩，對事物的觀察，能以更廣闊的角度去看、去想，因著你，我成長了，更藉此認識了自己潛藏的本質。
今生既無緣，只有盼來世再續吧！
三更有夢／乃欣
- 2007-0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