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緣一線牽。道盡男女間的關係發展，就在相見投緣那一刻開始底定。是你的，縱然天旋地轉，波瀾湧生，變故迭起，到頭來有緣人終將會合在一起，他人搶也搶不了；非你的，用盡心機，遍施技倆，終是強求不得，伊人猶抱琵琶別去，竟落得空忙一場。
人在年少，總以為天地間的事兒，沒有什麼不可以克服的。故，常自作聰明的，幹出了許多過後想來其實皆是屬於相當愚蠢的作為。老人家們，每要捋鬚笑說：少不更事了。
那年，大家都未成家。住在單身宿舍裡，七八人中，男男女女，都有。原本該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總想日久生情，可以預見的姻緣，自會一一滋生。平日工作中不時見面，閒暇亦常成群出遊，或看電影，或打牙祭，往來頻繁，不在話下；誼情固如磐石，愛戀偏是淡似清湯，彼此不來電，喜訊自難生。於是，捨近求遠，便向外探頭探腦，尋覓可以對盤合眼的對象。
小島上，那裡有適齡之未嫁女或在室男，大率皆可打聽得到；諸如學校、機關等一些單位，皆是我等一干光棍們留意的所在。那年頭，大學生也多了，所以擇交的門檻，自然也就隨之拉高；要不，伊人須得有沈魚落雁之姿容，方上得了群艷譜，成為沙盤推演作業中定為未來追求的目標。
皮厚膽大的男生，追起女生縱如俗說的隔層山般難，卻屢敗屢戰，不氣不餒，故事精彩，足可成書。性情內向羞澀者，遇著心儀的女郎，一顆心如吊桶般懸空，七上八下，撲咚撲咚地響著，真要啟口示意之際，瞬然間竟先自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一語難出。這種光棍伙伴，想要覓偶，就得由咱狗頭軍師們，從旁出計了。或弄來些不期而遇的鬼名堂，又製造些請教開解等類的違心戲碼，不一而足；有時，甚或要扮如古代媒婆般，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一味地飾語美言，以之鬆緩女方心防，漸次搏得好感…；這一番三真七假的拉攏動作，套用時下流行語，即謂之「敲邊鼓」。
那一年，北海坑道旁山腳下的那所迷妳學校，內有多位年輕貌美的且待字閨中者，其便是咱一夥光棍們心嚮往之，常載欣載奔地前去打攪群芳之福山寶地。初時，大家團進團出，玩著聯誼的活動，倒也和樂融融；繼而，於近身接觸中，藉之細觀合性宜情者誰屬；幾度往來後，但有中意者，自將展開單兵攻擊模式。
光棍黨中，有一浸淫洋文多年滿臉書卷氣息者，原以為其受了歐美文化薰陶，思想行止必然前衛開放；豈想「鳳求凰」之舉，其竟屬無勇放馬出關獨戰之將，須仗我等偏將兵勇們一夥簇擁左右，搖旗吶喊助陣，方能成事。
此君，相中了該校某位身材豐滿高大、聲音甜美之女師，傾慕之意，時於閒談中或明或暗地透出。咱一夥漢子們，既知其心曲如此，便得要登台演出所謂的「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過場戲了。於是，紛紛地出面充當參謀兼探子，為其搜點子、遞情報、論戰術、付行動，一時間也搞得風風火火，像煞了一回事。
該年秋節前夕，此位平日口常謅吐洋文狀似優越自得者，望月興思，以為月圓人圓，自當也該趁此吉時良辰，大方表情示意。於是，華燈初上時分，特揀了份價位不廉的月餅禮盒，招了我等數人伴隨，翻山越嶺前往。
到校欲見，以為外出，未遇。喝洋墨水者，聞之形色嗒然若失，一腔興奮由之盡去。於是，莫可奈何中，且將禮盒置於其女桌上，並央請辦公室內他者代為傳話；我等隨從們，見男主角沒了本色，此時也無心情多作逗留，只得齊聲與之道別，退出。
我等一夥人，方欲從校門離去之際，怎料伊人竟打扮了一身鮮艷奪目之衣衫，由二樓宿舍飛身而下，疾步地逕從我等眼跟前匆匆閃過際，僅輕輕淡淡一句招呼，就此搭上早候於外的熱機中的摩托車，揚長而去。燦亮的月夜中，徒留下一溜汙濁的油煙，嗆著我們…。
敗興極了。顏面盡失的該君，氣憤中脫口嚷了起來。既是無意，何又不拒？故作曖昧，捉弄某我痴情人，枉費前些時日裡的掏肝掏肺又掏心，如今竟落得是裡外不像人。為撫其心，大家亦隨之幫腔，指責女者不應存有貳心，腳踏兩條船…；如此這般，著著實實，罵了好一會兒，眾男們方才罷休。
女人心，大海針。看似易懂竟難猜。彼笑之無心，此以為有意。我等三五人，原以為近一學期的人來我往中，相處氣氛和悅融洽，並無絲毫異樣可尋，無不忖度勝券可以在握，贏得美人心，指日可待也。今夕之景，確然出乎我人意料之外了。處此窘境，過場戲也使不上力了，是而驅車默然離去。
途經雲台山麓之際，追求者一時怒火攻心，居然揚言要折返其女校中。謂是：取回月餅，大家自己吃了。我等見之，勸其此事萬使不得；男兒漢器量要大，豈能與之一般見識，以免日後笑話。偏是他如得了失心瘋，硬是不從…。
未久，從女師校中探到真相。是夜，載伊人急馳而去之男者乃其堂兄，特來喚其前去嬸叔家中渡節是也。
這場月夜送禮行，乃我等眾夥事先情搜不全，思慮不周，一心以為突然造訪，必能教人生來驚喜，感動芳心之效，定然出奇。豈料，如此陰錯陽差，鬧來了笑話。非僅追逐者原本斯文形象盡失，一缸子的醜態悉數揭了底，就是我等從旁敲鑼打鼓的好事者，亦被其校中群芳們譏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比個臭皮匠都不如了，還敢充當啥個諸葛亮。
從此，我等光棍黨一群，自覺羞愧，無顏再去是處找人哈啦，以之消散寂莫無聊夜；並此，統將出乖露醜的主從們自行封之為其校的「謝絕來訪客」，以示悔懺，更用之誡惕：「敲邊鼓」當有些智慧，才成。
新春三憶之三 敲邊鼓／淡雲
- 2007-0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