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引行吟/水月

  • 2007-02-28
經過一夜的翻滾折騰,天總算漸漸亮了。我看了一下手錶,哇,已經清晨五點,真的坐了八小時的船耶!因為按捺不住,我瞇著惺忪睡眼,顛顛倒倒地走出了船艙。遙望海平面,朦朧中,只見一個陌生的海島,已經橫在眼前,期待中的東引島,似乎快到了。順手扭開我的隨身聽,電視臺的臺呼,已經唱得震天軋響。我把波段切換到FM頻道,耳中聽到的,並不是預期中,應該是福州話滿天飛的電臺,反而盡是大陸電臺,這與我的認知,實在大相逕庭。這時,曙光逐漸升起,而臺馬輪也響起馬祖頌的歌聲,拍了些照片,我便隨著人群,魚貫地跳上了陌生的中柱港碼頭。哈!總算解脫海上顛簸的慘況了,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商家忙著卸貨載貨,眼看又有另一批人上船,有穿軍服的,也有平民百姓,這情況令人想起戒嚴時期我的故鄉漁翁島。不久,船又緩緩離港,續往南竿而去。我兀自佇立港邊,耳邊似聽到有人在低吟淺唱—「……有一條小小的船,漂泊過東南西北西北東南,承載了多少憧憬,承載了多少夢幻,來來往往無牽絆……」,是的,這臺馬輪,曾經帶給馬祖人多少的憧憬與夢想啊!這清晨,我記得,是五年前有霧的某個早晨。
 因為醉心於東引的美景,所以此行我沒有租車。在候船室囫圇吞了兩個飯糰,又喝了半瓶礦泉水,然後就依著旅行地圖,直接來到風虎角山坡,一覽海現龍闕的奇景,四月初到這裡,正是時候。霧好濃,我直視這幢在浪裡忽隱忽現的海蝕拱門,忽然想起故鄉小門村的鯨魚洞,一別多年,是否濤聲依舊?此際,耳邊猛然響起歌者清柔細緻的歌聲—「我又來到昔日海邊,海風依舊吹皺海面,那樣熟悉那樣依戀,只有舊日人兒不見。不敢來到昔日海邊,海霞嬌豔擁著海面,那樣熟悉那樣依戀,只有故人離去多年……」唉!現在才春初,我卻有離人心上秋之感,不得已,只有把隨身聽關了。就在離開時,我祝福這條潛龍永遠沈潛,韜光養晦,才不致變成亢龍而有悔!
 返過頭,我提步再走走走,不是為了去東引酒廠,品嘗那九月九的酒,而是為了去燕秀窩聽潮音看海濤!要到這地方,還真的要識途老馬才能找對路,否則難保誤闖軍區。一眼望去,道路兩旁及山壁上,盡長滿海芙蓉及石竹,以及好多不知名的野花,她們都那樣自在生長自在開花,為東引這花岡石城,憑添無數繽紛。也就在這時候,突然間,我聽到熟悉的光華之聲電臺,莫非它在東引也有轉播站?我發覺,我又多了一個搬到東引常住的理由了!好不容易來到了燕秀窩,我登上最高點,細聽浪濤聲在山谷迴盪,那聲音,既像故鄉風櫃的濤聲,又像龍門的鼓浪,讓我好像又回到多年不見的菊島。潮音寺廣場前那班童年玩伴,你們現在都好嗎?是依然緊守家園,還是像我一樣,也長年浪跡天涯?不經意地往東北方望去,我果然看到傳說中那栩栩如生的老鼠礁!這隻石老鼠,真能蔭人致富嗎?其實,我倒希望我就是那隻老鼠,因為,我不賭命運風水,我就是財富,我就是那鎮守一方的領航人呀!
 現在的方向,是往烈女義坑了。東引的道路,總是陡陡地,走起來很有挑戰性。風水學上說路陡人悍,可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據說有位駐地指揮官離職時,本地的居民還上演十八相送,哭倒在惆悵海邊,這不是相當有人情味嗎?這烈女義坑位於大紫澳後方,也是一處天然的海蝕崖。我斜倚在觀景臺的欄杆,凝望陡峭的崖壁,四月的寒風吹進這個海蝕洞,聲音聽起來就像琴簫合鳴,足令人想起笑傲江湖影片裡,劉正風與曲洋在華山之巔合奏笑傲江湖曲,最後雙雙含笑而逝的場景!但不知他們臨危授譜,知音何處?盤桓一會兒,我施施然走到西側,坐在烈女石上,突然感覺自己就像那位為萬杞良千里送寒衣的孟姜女。這淒涼,讓我不覺哼起—「冬季裡來百花飛,冰天雪地送寒衣,郎君一去無消息,不見郎君死不歸……」,或許,幾千年前,孟姜女的精魂,就曾雲遊到此呢!緊接著,我按著地圖指示,把頸子角度彎到了極限,終於望見對面不遠處的一線天。想那大海與藍天只有那麼窄小的空間可以擁吻,實在連牛郎與織女都還不如,真不禁為他們欷噓!當行腳再經過擂鼓石及太白天聲,我總算登上了東湧燈塔。我問那位外表酷似三島的掌燈人,是否厭倦了這潮騷,他竟不置可否,眼神落在海上,似在遙憶他的最愛初江!道再見時,我又多灌了守燈人兩杯米醋,在山腰下再次回首,卻見他已輕掩門扉,像是鮫魚一般,消失於蒼茫雲海!
 才吞完兩個三明治,拜別東引的時候就到了。撥了手機給士全,他果真隨叫隨到。當機車引擎聲嘎然而止,我們已到中柱碼頭!別了士全,跳上小白船,與中柱島深情相擁,船即啟航!而我,又將開始另一段旅程,那將會是一條通往日光海岸的日光大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