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倒是方家來得乾脆些,只見了一次,就來說親。
如果她還是豆蔻年華,說不定會答應這門親事。因為這樣的一個男孩,是她當時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明眸皓齒,一副俊相,但是,現在這位白馬王子,已漸漸由外形而轉到內心來了。她似乎很有把握可以抓住這位男孩子的心,卻沒把握到底能維持多久。
太漂亮的男孩,真使人放心不下呢!
倒是阿彬的心,往後是可以確定的,只是目前她被他攪惑了。更何況抽的是那「下下籤」……。
「蔻子,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再挑剔了。況且,方家這位孩子條件是那麼好,有什麼嫌的呢?就答應了。」耳裏不斷的響起媽媽的話來,仍是搖搖頭。
雖然南北乖隔著,昨夜夢裏,卻夢見與他在一起。
長久以來,已經學會壓抑克制了的痲痺的感情,卻沒想到昨夜竟是熱烈、激情地投入他的懷抱;只為了他的來臨,他的來臨。
那種感情應該怎麼說呢?壓抑克制著的感情,像岩漿在山裏滾燙著,而山仍是山,看來是那麼端莊,那麼穩重。但他卻一反冷漠的常態,掩不住神色的慌亂,撲克牌的臉,換來竟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她抑住心中的喜悅,不禁走了過去,微笑得宛如初開的蓓蕾。
這一條街,只有他們兩人。不,不,似乎不只是他們兩人,還有別人。是否真的還有別人?她忘了。
她想握住他的手,可是她不敢。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慌亂、逃避似的看著她,沒話說;可是似乎不能沒話說,有什麼話總要說出口。她微笑著,他更慌亂了,手足無措的。最後,終於動了雙唇,吶吶地說著:「我,我……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她只是不說話,只是微笑著,她可以感覺到他心怦怦的跳著,彷彿聽到呼吸困難的急促聲,她更靠近他了。把臉對著他的臉,他的臉對著她的臉,只有一寸,再有一分。她依舊微笑著,依舊不說話。
他的黑眸,有她的影子,他的黑眸,有她的黑眸,他的黑眸,有她的雙唇,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左左右右,右右左左,不停轉動著,不停轉動著。而她,隨著他的黑眸,也不停旋轉、旋轉。
他的黑眸終於停住了。停住在她的黑眸裏,左手抖動地,靠攏了她的腰,唇似乎歙歙地……。
她不再猶豫,不再考慮了,迎了上去,把他的嘴唇封住,睹住了他想要說的話。
輕輕地,她有點捉狹的味兒,只是輕輕地摩擦著,滑落著。她感覺他唇上的濕潤、厚厚、柔軟的,夾雜著他侷促不安的感情,似乎是耐不住她的調弄。
於是,她把頭一抬,微微地推開了他。這時,他反忍不住地靠過來,唇急速地往她的唇捕捉,往她的唇貼緊。大而厚重地緊緊貼住了她的唇,沒有剛才的滑溜,他似乎想抓住什麼,竟一逕地往她的舌頭咬。
她有點驚,有點訝,又有點疼。這不是她所想像的,不禁微微的張開眼。只見他是那麼的陶醉,那麼的專一,於是她又闔上了眼。過一會兒,他彷彿知道錯了,應該如何,竟不知如何;只好把他的舌頭抵住她的舌頭,又不停地在她的唇內,上下左右翻轉沸騰著。可是唇內的空間是那麼大,而舌尖是那麼小,漸漸地他感覺累了,停了下來,舌頭閒散似地放在她的舌頭上,乏力交疊著。然而,沒幾秒,他忽然驚晃了一下,好像頓悟到什麼,竟用力吸吮起她的舌頭來。
她感到呼吸的不自在,感到一陣窒息的暈眩。可是,她的眼不再張開,溫柔地、順服地由他,即使他咬也罷,吸吮也罷,躺在他的懷裏,就是溫暖。
睡夢中,窗外的雨似乎滴滴答答響著。醒來,什麼也沒有,卻發覺唇未濕,眼角卻濕了。
四
是雨後的一個黃昏,方東玉來找她。
漫步在離家不遠的一條小徑上,兩旁的小草彷如善體人意似的,隨著葉上雨珠的溜轉,唯唯諾諾地上下搖晃著。雨珠滑落了下來,滴在腳踝上,使得雙腳有了微微的涼意。
方東玉一直沒開口,她也不想說什麼,兩人只是走著,一直走著。終於,似乎按捺不住,鼓起了勇氣,他說了:
「為什麼拒絕呢?我以為你對我有好感的。」彷彿加了冰塊的杯水,聲音是咕嚕嚕的。
「我是對你有好感,但這並不代表要與你結婚。」她早已料到他要說什麼,只是沒想到那麼單刀直入、率性,自己也坦白說。
「你是?……」他猶豫著,好像考慮該不該說出口。停了幾秒的光景,終於逼出這句話來:「不喜歡我?」說完卻滿臉脹紅,頭迅速低了下來,不敢直視著她。
「喜歡也並不一定要結婚。」彷彿是玩著貓捉耗子的遊戲,她有趣的看著他。雖然這樣的心情實在不對。
「哦?」他似乎吃了一驚,猛然一抬頭,望她說:「我被搞糊塗了。」
望著他清澈的眼眸,猶如一池尚未被現代社會污染的澄澄溪水,她不禁心頭一怔,趕緊把好玩的心理給收斂了。
「男女既然互相喜愛,就應該結婚。」他說,卻是字字清楚。
她覺得他實在太單純了,單純得令人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她能再告訴他說:「相愛的人並不一定要結婚」、「結婚的人並不一定是相愛的人」嗎?
也許是她把事情複雜化了。餓了就吃,睏了就睡,男女相愛就結為夫妻,還有什麼好困擾的?要就面對,不要也要面對,這原本是自自然然的事,做了就好,而不是退怯,也不是逃避。自己是在躲著什麼呢?關在象牙塔裏面的鳥,是飛不高的。
「方東玉,」緩緩地,她不禁激動得握緊他的手說:「我很謝謝你,你是一位很好的男孩,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合適你的女孩。」
明天,她想著,明天就要回阿彬那兒,是不是也應該有個了斷。她不是要與那位女孩爭,只是要明白,好歹也要談開。卦籤上寫的「彼此懷疑不相信」,至少,是可以揭開謎底的。至於謎底揭開以後,是什麼樣的心境,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想到這裏,心境不覺豁朗,情不自禁地舉頭仰望,於是目光越過眼前方東玉的肩膀,只見遠方的家,落斜滿掛的釋迦樹,竟綠了一窗簾。(完)
情結/乃欣
- 2007-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