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津沙/水月

  • 2007-03-23
 「青海青,黃河黃,更有那滔滔的金沙江……」,口裡哼著青海青,我的行腳不覺已來到馬祖津沙。究竟為何要把津沙與這首歌連結在一起,其實我也說不出所以然,只因為歌詞裡有「金沙」二字,而國文老師不是常說「音同義必相同」嗎?因此,加上我天馬行空的奇想,津沙與青海青兩者就有了關連。
 依稀記得那是去年九月下旬某日的午後兩點。由於颱風剛剛遠颺,因此陽光和煦,不覺毒辣。我輕快地走近澳中那片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的沙灘,順手拾起一把海沙,只覺沙子又細又亮,感覺超像糖沙,驀地,令我憶起年幼時與外婆一同攜手,漫步在夕陽下的故鄉海灘的情景。那時,外婆老愛邊走邊說一個已經重複了一千零一遍的淒美故事,而這浪漫的故事,也往往把我帶入深邃幽遠的夢中。在此刻,夢的帷幕又漸漸開啟……。
 許久以前,在很遙遠的地方,有一位以捕魚為業的青年。有一天他捕獲一條鮫魚,一時於心不忍,就把她放了。豈料這條鮫魚已修練多年,因為感念於心,竟幻化成一名絕色女子 ,日日在海邊與這青年相會, 兩人日久生情,進而譜出一段海誓山盟的戀曲。好景不長,有位惡霸也貪圖鮫女的美色,竟不惜以毒計將那青年害死,妄想把鮫女據為己有。然而,道法高強的鮫女,終非凡夫俗子所能得之!話雖如此,這傷心欲絕的鮫女,還是會在每一個銀色的月光下,來到這初戀之地,獨自掉淚。日積月累,她那珍珠般的眼淚,竟都化成了一粒一粒的白色哭砂!多年以後,再也沒人看到那癡情的鮫女,只有那一片白沙,還依舊烙印在無數個癡情男女的夢魂中……。
 一陣浪潮,向我迎面襲來,驚醒了我的好夢。原來,這夢境竟真實而不虛幻,因為,我腳踩的正是鮫女之淚!在沙灘上盤桓了一個小時,我哼著「海裡來的沙」,慢慢地踱進津沙聚落。不知怎的,看見這一式閩東印章屋建築,便使我想起金門的水頭聚落;那屋頂上的壓瓦石,讓人不想起閩南建築物的突歸與護龍也難。林姐早告訴我,這裡盛產地瓜、紅糟、老酒、酒中酒,看來一點都不假。因為,放眼望去,牆上儘是一整列酒甕,別具巧思特色。順步走進村口旁的小店,我瞥見男主人正在喝老酒,老實不客氣,我坐下來便與他閒嗑牙。他默默遞給我一杯酒,接著說道,他以前從事延繩釣漁業,也就是閩南人所稱的「放鯤」,不過,後來因為魚都被炸光了,才改賣老酒,兼做「小蜜蜂」,言下之意,似乎不勝唏噓!不一會兒,熱情的女主人端來一碗石花凍,那清涼可口的滋味,恰似外婆所做的珊瑚草凍,令人齒頰留香。這位老船長也真鮮,居然告訴我,老酒可以免費無限暢飲,難不成一九九吃到飽也流行到馬祖?我趕緊跟他說明,因為還有許多景點沒觀賞,不宜多喝,不料他竟回我一句—「看看照片就行了!」,著實令人噴飯!聊著聊著,忽然有一群阿兵哥陪同一位老外走進店裡,比手劃腳加上破英語,溝通了老半天,大夥總算搞懂老外是想要買個甕,帶回南非。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五百元成交,那群阿兵哥則索性好人做到底,幫那老外把酒甕運回飯店,折騰半天,總算結束了一場雞同鴨講。我問老船長,酒甕是否賣得太便宜,他的回答是—「人爽就好」,嗯!夠灑脫!
 當夜,我順理成章投宿在津沙一家民宿。這民宿造型還真特別,感覺就像峇里島的villa。它的主要建材是福州杉,這幽幽淡淡的杉木香味,迅速把我帶回童年。在那物質生活並不豐厚的小學生涯裡,我愛做的事,便是收集那些香香的鉛筆木屑,再把它們浸泡在水裡,做成我所謂的香水。而這一晚傳來的杉木香味,竟似我童年熟悉的香水味,不覺讓我的昨日再度重現!童年的我,個性相當依賴,由於姓名筆劃繁複,每每練習寫名字時,經常為了寫不出來而急得大哭!此時,父親會握著我的小手,帶領我一筆一筆慢慢劃刻,而我,就在父親溫暖又帶點魚腥味的手心裡,逐漸學會書寫我的名字!那時候因為愛玩,我常闖禍,這當然免不了母親的一頓毒打,而邊打邊流淚的母親,嘴巴也不忘嘮叨:「不讀書將來就去討海,若是碰到風雨,人命不值一隻豬和狗!你阿爸就是歹命,若是討海回來,雨鞋一脫,經常歸肢腳凍得直挺挺,一直發抖……」。這一晚,我回到西元一九七○年的內塹!
 隔日清晨,我穿越勝天公園儲水澳水庫,逐步告別津沙。那當兒,美空雲雀的名曲「船頭可愛?湴」,依稀還在黑松林裡迴盪!就在尺八簫與津輕三味線的樂音裡,津沙村那位直爽可愛的船長影像,也漸漸變得模糊了。感謝時間的沙漏,能在津沙村裡偶而停擺,讓我趁隙穿越時光隧道,回到童年。希望下次造訪時,能觸摸到津沙更真實更深入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