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聊著、聊著,大女兒「阿麗」也加了進來,但卻一直把自己當做聊天的「焦點」。她滔滔不絕的談著身上的毛海上衣多少錢啦,脖子上掛的那一小粒碎鑽項鍊啦……阿麗總是那樣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她姨婆打城裡來,送她一串玻璃珠還是什麼玩意兒做的項鍊,放在陽光下還會閃啊閃的,發出眩目的光澤,很是漂亮。阿麗才接過來,就像個小火車頭一樣,嘟嘟嚷嚷地衝了出去。趾高氣昂地滿街炫耀,說是名貴的什麼珠,什麼寶的,唬得那些鄉下孩子一楞一楞的,之後,不知怎麼地,被她那些好奇的玩伴借去,又戴、又扯又拉的就弄壞了,當時,阿麗可是哭得呼天搶地,著實鬧了好一陣子。因此,她爸就常感嘆地說她是一隻愛炫耀的「火雞母」。
不知什麼時候,阿麗不見了。阿清嫂正尋著,卻見她蹬著那雙亮閃閃、鑲滿水鑽的高跟鞋,從房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捧著阿清嫂才收拾好的首飾盒。
「舅、舅媽您們看哪,這是我替我媽打的一對金鐲子。可不是街上小孩兒戴的玩具喔!花我不少錢哪!還有,還有這對福壽雙全的戒子,也是我……噯喲,媽,不是我說您啦,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可以「隨隨便便」亂放?您看,我進房裡,也不用怎麼翻,一下就找到了!」阿麗抱著首飾盒摸了又摸,然後又說:「媽,我看這些東西,您老人家也不好收拾,乾脆,我幫您帶回去,鎖在保險櫃裡安全些……」
阿麗一邊說,一邊就要把鐲子和戒子,放回自己的皮包裡,不想俊德進來撞個滿懷:「怎麼可以拿回去?給了媽,就是媽媽的,誰也不准拿回去!」
幾個孩子中,俊德的模樣最像阿清,脾氣拗不說,還生就一付又臭又硬的古怪個性,動不動就像個冒煙的火車頭。看俊德這會兒的德性,就像一隻憤怒的獅子,他那生來就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時,更像一對爆發了的火山,狠狠的瞪著阿麗。
「可……可是,媽,媽媽說過,只要看一下,做個樣兒、擺個譜兒,就…就可以拿回去的!」阿麗緊張的把「實話」說了出來。然後躲在阿清嫂身後,把頭垂得老低,不敢看俊德一眼。每次,她都是這樣:大喇喇地出來,一旦碰到了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背脊涼了,哆哩哆嗦地忙著找高個兒頂著。然而這會,看俊德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阿麗似乎還找不到真正可以替她撐腰的人。
「妳要送媽東西,是妳自己心甘情願,既然送了,就一樣也不准帶回去!」俊德惡狠狠地瞪著阿麗,也不顧還有些「外人」在場。
「俊德!不要這樣,有話好說嘛!」大弟看了這景況,若不再收拾,怕鬧了笑話,於是忙上前做和事佬,但俊德卻呲著牙咧著嘴,一副堅持到底的模樣。阿清嫂被這突來的景況驚呆了,楞在一處,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麗的環境,本來不算很好,最近為了愛面子,勉強分期買了一棟房子,生活就更拮据了。這一對沉甸甸的鐲子,可不知又是那裡借來充場面,如今眼看著要不回去,實在教人為她擔心。
阿清嫂心裡為女兒著急,可是著急有什麼用?老大向來自恃有理大過天,做母親的也沒法說他什麼!
唉!如果阿清在,一定不會允許他們這樣胡鬧的!……想到這裡,阿清嫂不禁掉下了幾滴清淚,耳際,又響起老大的叫罵,和阿麗近乎哀號的悲泣聲……。
「求你們別再吵了好不好?你們這些沒爹的孩子啊……」阿清嫂突然跪在地上,只覺心上一抽,話還沒說完,就痛暈了過去。
「啊,媽,您怎麼啦?」
「姐!」
「阿姨!」
大夥兒一個箭步搶上去,手忙腳亂的拉她、扯她、搖她,但此時的阿清嫂已失去了知覺。而唯一能感應的,卻是她一生一世懷念的阿清……。
啊,她多想立刻投向阿清溫暖的懷抱,再也不要這麼期期艾艾的巴望著這比冬天還冷的等待……。
唉!阿清,阿清……。(完)
壽 宴/石隱
- 2007-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