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離騷/水月

  • 2007-04-02
 在山隴用完午餐,我順手攔了輛計程車,逕往牛角飛奔而去。不為什麼,只為了一償宿願,因三年前來馬祖時,由於太過匆忙,很遺憾地與牛角失之交臂,這一次說什麼也要親吻一下它的容顏,至少,也要喝杯依嬤的咖啡吧!彷彿坐摩天輪一般,我都來不及反應,車子一下子便攀上了牛角,這位辣妹司機開車未免也太剽悍了!不過,這路段落差起伏還真的很大,有點像登天梯,若換成我,恐怕會飆得更快!
 付了車資,下得車來,我抖落一身風塵,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連江縣議會,看來這村落,應該是馬祖的政經文教中心。站在縣議會前廣場,極目四望,不由產生一種遼闊之感,這裡的風情,與山隴又是不同了。我游移的眼睛,接著往東邊山上望去,只見建築林立,有傳統的閩東建築,也有摩登的高樓大廈,這些彷彿聳立在雲間的建築,繽紛多彩,看似遙遠,卻又近在咫尺,引人無限遐想。它們,像不像當年女媧煉石補天,因為NG所散落人間的五色石呢?如果你不認同這個說法,或許也可以說它們像四川的稻城亞丁,那壯麗的山光,散發無限的熱情、期許和絢爛。此刻,我的心已經給了這個仙境了,如果建築有生命,它的律動便與我的脈搏相唱和。
 在爬了三百多個石階後,終於讓我躍上摩天嶺。吁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真像唐朝攻上摩天嶺的薛仁貴,只是,摩天嶺為何會跑到牛角?莫非有奇人異士移山倒海……?在這裡遠眺雲台山,我的潛意識裡悠悠忽忽傳來一首藏家歌謠—「……黃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岡,盼那鐵路修到我家鄉,一條條巨龍翻山越嶺,為雪域高原送來安康,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原來是一首在大陸火紅到不行的天籟之音。這歌聲,引我跌入沈思!
 猶記童年時,我老愛在家鄉的小山岡上亂跑,更經常翻山越嶺,跑到村子外緣的牛心灣營區,去找我的同學阿來。阿來的爸爸祖籍是福州,是個職業軍人,民國三十八年隨國民政府遷臺,幾經顛沛,輾轉來到漁翁島。當時,他們舉家就住在營區旁的紅瓦房裡。在他家裡,我如魚得水,像在天堂一般。怎麼說呢?因為他媽媽,也就是李伯母常會請我吃軍用口糧,包括餅乾、牛肉乾、薑糖、橘子粉等等,這些東西對當時家境不富裕的我而言,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只因為,我早已吃怕了地瓜粥、高粱飯。在阿來家不僅有得吃,還可以看到好多兒童讀物,記憶中的來喜回家、黑色鬱金香、苦兒流浪記,還有其他各國的民間故事繪本,至今仍深印我腦海中。而那個年代還沒電視,更談不上電腦及電動玩具,所以,阿來家的電唱機及唱片便成了我的最愛!或許是熟能生巧吧,那時當紅的流行歌曲,如採紅菱、一見你就笑、苦酒滿杯等等,童稚的我,都能朗朗上口;記得當時伯母還常誇我,說我的歌聲帶lace。至於來爸就更鮮了,他的一口福州腔國語足以媲美台灣國語,那時,我常聽他把「米達尺」掛在嘴邊,我不明究裡,猶如丈二金剛摸不到頭緒,後來實在按捺不住,偷偷地問了阿來,才知道他老爸是暱稱我為「美男子」。
 從沈思中拉回現實,我步下摩天嶺,這時,已經大約午後三點鐘了。佇立在村口,我再度感受到這村落的生氣與脈動,依陰陽學的觀點,它的大運,應該是走到了長生、帝旺吧!唔,運氣超好,天氣突然轉陰,沒了太陽,令我頓感神清氣爽,實在太適合走街穿巷了。一腳踩進在我心目中鮮活地宛如童話故事般的小小城堡,心裡滿是興奮。途中,我陸續看到在巷道旁恣意生長的海芙蓉、金銀花、鬼針草、台灣蘆薈等植物,讓人體會到這裡生物的多樣性,而空氣中夾雜著有如咖啡與刺五加混合的味道,不斷撲鼻襲來,更形成牛角特殊的氣息。看,這裡不止防空洞的造型特殊,就連豬舍的外型也很特別,我想,牛角的豬未免也太跩了,居然也住別墅。轉了個巷,忽然見到一位纏足的阿婆向我迎面走來,這情景,彷彿桂花巷影片裡的高剔紅走出銀幕一般,剎那間,我覺得我好像置身在望安的花宅社區,在古老的巷子裡,那般徘徊……。循著階梯,我接著慢慢步向海邊,午後的沙灘,望不到一個人,在濛濛細雨中,這似乎已經廢棄的港口,更顯得淒迷,令人頗有晏幾道「微雨燕雙飛」,空留「落花人獨立」的孤寂之感!細看這兩山環抱的灣澳,外型活像大螃蟹的兩隻鉗子,我不禁思憶起故鄉的蟳廣汐海灣來了,但不知,蟳廣汐海灣山壁自然湧出的甘甜山泉水,是否仍如往昔,汨汨而流,帶給村民無盡的繁榮與期待?
 黃昏將屆,該是道別的時候了。牛角,這個晶瑩的村落,節奏與步履應該是屬於嘻哈或搖滾的,與我這lkk的爵士調性,並不吻合。倒不如讓我學那三閭大夫,靜靜退下,把它悄悄還給年青。但,為何我起腳拜別時,會依然聽到巷口那位偶遇的阿婆朦朧的歌聲—「……送君送到百花洲,長夜孤眠在畫樓,梧桐葉落秋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