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槍聲，劃破了梅石靶場，凝聚久久的寂靜。天空藍得似乎可以擰出水，靶場建築像是將要灰飛煙滅的傳說，陽光親吻它斑駁的傷痕，雨後濕溽的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在隱隱流動著，攪亂了我的思緒。
已忘掉是哪個禮拜的尋常星期二，教官通知我們打靶的消息。這個原本學生翹首盼望且例行的訓練，已中斷了十一年之久，乍得消息的我們，心中實是五味雜陳—不知該為此殊榮感到雀躍，還是該為未知感到憂心？小小的體育館，陳列著兩把練習用槍，滯鬱的空氣，人人眼光熱切、心中興奮，而口中則一再喃喃重複著滾瓜爛熟的射擊步驟。眼前的槍雖沒有奪人性命的殺傷能力，但到了三月三十一日那天，真槍實彈的臨場感受可就不一樣了！雖僅是一枚小小的金屬製品，卻遠非血肉之軀的我們所能抵擋！一想至此，我的心緒便立刻被恐懼攫獲。舉槍，扣板機，眼前沒有飛梭的子彈，只有冰冷的空氣，緊張的浮動著。
撕下一頁頁日曆，時間也浮載著我門來到打靶的那一天。日光灑進校車的窗，像是一枚閃亮的勳章，刻著喜悅的榮耀。景色快速的從眼前閃過：依舊是迤邐顛簸的山路，依舊是茂盛的枝椏綻著杏花，依舊是如沐浴般清新的微風，心緒上卻總有些許的不同，前方的道路籠罩在金光洗禮下，充滿平安的踏實感。走在雨後泥濘的小徑上，前方等待的不是血流廝殺的征旅，只是忐忑不安的小小體驗。平和多年之後，馬祖戰地之稱彷若古老的傳說，只有隨處可見老舊而醒目的標語能換回幾許追憶，並為它稍添幾分味道。不再是人人皆兵，不再有緊張的宵禁口號，我們前方的路更不再滯礙難行！
震耳欲聾或許不免誇張，不過槍聲的確有種震懾人心的力量。數十寒暑，槍枝早已歷經無數次的研發改良，不過那對從未燻過戰火煙硝的我們，依舊充滿神奇的吸引力。操作是可想而知的生澀笨拙，更何況乍聽那響亮如震雷般的槍響，信心早已摧毀大半。看著張張熟悉稚嫩的臉孔，頭上多了頂頭盔，身上加了件防彈背心，剎時多了幾分英挺之氣，迥異於平日的嘻皮笑臉。彼此相視，在緊張之餘，油然升起些許笑意。「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平時的練習即將派上用場。裝子彈，試瞄，開保險，在正規軍的指令下，一切都按部就班，十分順利。鼓起勇氣，深呼吸扣下板機的一剎那，子彈在電光石火中飛射出去，眼前陡然地揚起一陣硝煙。此時膽小的我不敢奢求發發中靶，只希望這六發子彈能儘快安全打完，就已功德圓滿！結果揭曉，有然六發全中，顧盼自得，驕傲全寫在臉上！而可憐的我，得到的僅是一張全新的靶紙，靶的左下方，則平白無故多了幾個彈孔。想來，接下來的這一段日子，「訕笑」，將與我同在！
在離開之時，我回頭望了望，坐落在草野間的靶場顯得格外單薄。天空偶有幾隻鳥戛然飛過，卻不再聞有槍聲響起。它在瞬間又再度陷入深眠，像一退伍老兵，唯一能俘虜它的，便是太陽。
打靶初體驗／馬中 曹庭瑄
- 2007-05-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