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天空飄落著雨，令人感到冬的蕭索，雨天的午後，室內幽黯而冷寂。
我和繡金兩人呆楞在沙發裏，看看她的小孫女貝貝玩弄積木，小嘴裏還不停的呢喃著。
兒子和媳婦已冷戰了半年了，平常也很少和住在樓下的婆婆打交道，只有小貝貝，等繡金下了班，就到奶奶的房間來，其實奶奶的房間，也即是小貝貝的玩具間。
今兒個可好，媳婦先離家，接著兒子把小貝貝給媽，也嘔氣出去了！我和繡金母子，相識在廿年前的南台灣椰林之鄉———屏東。
十幾年前，繡金的另一半病逝，她揮不去那份喪偶的痛創，帶著獨子遷居北上，離開了傷心地，我倆也像斷了線的風箏，渺無音訊，直到前年在一個友人的喜宴上，我倆又碰了面，她喜孜孜地告訴我她已做了祖母，我也衷心地為她高興，難為她母兼父職。
去年秋，有次因公務北上，事先約好星期天上午，在中正紀念堂庭園見面，我才初次認識了她的兒媳和小孫女，媳婦長得一副娟秀聰慧的模樣，嘴巴甜甜地，把我這個乍見面的阿姨，叫得渾淘淘地。小孫女更是伶俐可愛，在中正紀念堂的花團錦簇的園庭中，分享到她的天倫親情，歸後我曾寫了封有著深深祝福和羡慕不已的信。
今午，我倆促膝在她滿溢書香，玩具成堆，頗有些不調和的客廳。我倆的心情卻像窗外的天空，陰沉沉地。
我從繡金的口中，知道了她們老小四口，半年前就樓上樓下的分住分炊，簡直到了雞犬之聲相聞，而人卻不相往來的地步。小孫女是唯一的親善大使，穿梭於奶奶、媽媽之間，孩子純真，倒也彌補些頻臨破碎的親情，小貝貝怎麼也弄不明白，奶奶、爸爸、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感到爸爸不像往日那麼親切，媽媽常流淚。奶奶也少了那份爽朗的笑聲。我義無反顧的，決定投入她的這場家務事件中，因為我關心她們，不願見她們也不忍心看著她們三人愁眉苦瞼的捱日子，我終於瞭解了梗在她們主人之間的一道藩籬，原來是這樣構築起來的。
繡金以一個寡母的心情，把濃濃的母愛，一直傾注在獨子的身上，把一個已逾而立之年，且又娶妻生了女兒的兒子，還以為是當年的小男生，不管是生活上的噓寒問暖，還時常拉著兒子偎在身邊逗樂子，兒子和媳婦發生了小磨擦，她總是護著兒子，排斥媳婦的不是，對媳婦很少彼此談心、溝通，也很少要求什麼，媳婦不是什麼烹飪高手，有時候飯菜不合口，也不技巧的提醒改進，只有不多舉箸，如此自己還認為該是一個不嘮叨的好婆婆，不曉得看在媳婦眼裏，滿肚子的不高興，小孫女被媽媽管得很緊，不准吃零食，繡金則時常塞點零嘴給小貝貝，小貝貝高興得回饋奶奶個鬼臉，繡金也樂得像朵盛開的玫瑰花，檢討起來，總也想不出，究竟什麼地方讓媳婦如此憤怒，演變成老少四口樓上樓下如此的陌路。
媳婦出身教育家庭，庭訓嚴謹，但較為剛強任性，近幾月來，總覺得她們母子親情，把先生繫得牢牢地，小夫妻倆有一種無法融為一體的疏離感。煮的飯菜，不合婆婆丈夫的口味，婆婆也從不開口教導或幫忙改進，只懶得動筷，一大盤的菜，每天都剩下，餐桌上沒有談笑風生的樂趣，有時為些生活上的小事和丈夫發生意見，本想在婆婆面前討回個公道，但每次都被婆婆搶回幾句，這樣日積月累，愈想愈不是滋味，把心一橫，分炊各立門戶，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眼不見心不煩。連「媽」都懶得叫。非說話不可，都沒好氣的，「妳」長「妳」短，少了長幼有序的禮數，而且自從與婆婆分炊以來，丈夫也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原來憨憨地小胖臉的丈夫，也成了長撲克似的，每天很晚才苦喪著臉回家，有時進得門來，不分青紅皂白，拿著小貝貝出氣，惹得小的哭、大的吼，媳婦心想你們母子倆都沒好臉對我，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也見面不給好氣，大吼大叫的對上啦，丈夫下班回來，飯菜冷的，愛吃不吃，小倆口這種日子過得，媳婦也日漸人比那黃花瘦，丈夫也顯得蒼老了不少。但在內心裏，還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麼錯，仍是一肚子的理直氣壯。
兒子這一方面，每想及媽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樓下，做媳婦的應該體諒丈夫的心情，這怎麼能對得起寡母，天天被太太嘀咕，心中只有媽，但做兒子的怎麼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即使是分住分炊，總也應晨昏定省，現在鄰居，都倡導守望相助，和睦相處，雖然婆媳沒有法律上的某種責任和義務，但道義上、傳統上、倫理上，總是一家人，稱呼一聲「媽」，總也該有對「媽」的孝心和關懷，絕不是要媽還是要太太能解決的親情關係，但這些道理卻很少和太太溝通，只悶在心裏，這一來，三個人就在心中千千結的困擾下，彼此都沒一點好臉色的，嚴重地傷害著對方。
如何拆掉這一道藩籬？
假如婆婆把媳婦視同有了一個女兒般的關心、寬諒、教導，敞開胸懷，迎接媳婦，坦蕩的，讓媳婦瞭解自己的個性、喜好、口味等，有些地方彼此尊重不傷大雅的各自的習慣，在異中彼此忍讓求同，兒子跟媳婦有了爭執，要就來個裝聾作瞎，要嗎先責備兒子幾句，背著媳婦，再安慰兒子，有時買點衣物飾品送給媳婦，對兩親家也常相邀約聚會，也鼓勵媳婦回娘家住一陣子，常給兒子媳婦獨處的時間，並鄭重的暗示，他們小倆口的親愛和樂，才是妳最大的企盼，也是孝心的一種，更忌道別人家媳婦的長短，來比譬或嘲諷，多製造和樂的氣氛。年輕人，不懂得的地方，總要和顏悅色談個明白，道個清楚。
如果做媳婦的，能體諒守寡的婆婆，身為獨子的丈夫，就該對婆婆特別關心，順從些，尤其一家只有四口，必須瞭解家人的口味和個性，力求迎合，小嘴巴甜著點，損失不了什麼的，哄著點不會吃虧的，每日挪一點時間幫忙整理婆婆的客房，和換洗的衣服，晨起撥個電話，說聲「媽，起來啦！」找點閒話扯兩句，假日計劃一下閤家外出，找理由常吃團圓飯，多讓步婆婆疼孫女的小事，多鼓勵丈夫孝順婆婆，如此必更能增進小夫妻的感情，婆婆開心，家庭和樂，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
兒子這一面，應常用溫和的口氣，提醒妻子：「我們多關心媽一些，是為人子女應該的」，而且也常主動孝順岳父母，要讓她們每個人，感到你是愛她們，屬於她們每一個人，而不是被割撕成三塊，使親情變得支離破碎，對鄰里親朋，都應尊敬協助，又何況自己的婆婆？屬於母親或妻子的特別日子，千萬牢記，要有適當的表達你的誠摯的祝福，小殷勤換來大歡喜，人不說不知，有些道理，如時常在枕邊耳際煩絮，會使對方接受，且會認為理所當然，因為人常在自然的情況下，悟出一些道理，不使自己受情緒的支配。
現在這個老小四口的單純家庭，經過半年的陰雨連綿，一陣暴風雨後，有了雨過天晴的霽朗，這個鐵三角，已有了初步的改善，天下事，原本就是退一步和風霽月，海闊天空。「循環報復」的結果，必定是家庭破碎，愁苦終日。
謹在此遙祝春天與她們同在，希望繡金能有一個溫馨的晚年，也願天下的婆媳共體事艱。
婆媳之間／乃 欣
- 2007-0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