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燈光暗得難以適應,柔美音樂若有若無,待服務生用小手電筒端來咖啡走開之後,胡若玫說了一聲:「唉,好累啊!」就把頭枕到我肩膀上,第一次和異性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我有點茫然失措,好在黑暗助長我的勇氣,到最後我竟敢把顫抖的手搭上她柔滑的手臂以做回報。
那次以後,我們獨處的場合就不再那麼客套了,談話的內容也逐漸單刀直入而大膽,同事對我們也有點異樣的眼光,只是他們還不敢確定。
但漸漸我對她有了不滿的情緒,因為我發現她對所有人都是用這付身態,比如說她在陳副總辦公室裏傳來的嗲聲嗲氣,在男同事間毫不避諱的扯肩捶背,打情罵俏,讓我隱隱感到窩囊,尤其李勇仁背後給她下的一些惡劣評語,更使我臉紅心跳,奇怪的是胡若玫似乎完全不瞭解男士們的內心世界,當然也不會發現我對她採取保留的態度了。
我在中西社待了一年半,臨走前幾天正好聖誕節,同事們醞釀要在公司開舞會,公推胡若玫說服蔡總出借場地,當然免不了也扛出我要離職的理由,很快就准了。
那次舞會我不必加入佈置的陣容,所以當我一腳踏進會場,就被五彩繽紛的彩帶和有趣的海報吸引住,想不到一向嚴肅的辦公室會變得那麼活潑和溫馨,桌子不知去向,只留下座椅排在三面牆邊,人員尚未到齊,一台二聲道音響正播放一張蔡琴專集,不久看到在廚房裏忙碌的胡若玫匆匆跑出來,把唱針重新放到開頭。
「你看這個瘋子,這首歌至少重播了十次!」負責唱機的會計小姐黃麗鳳向我大叫,我聽到一段優美前奏,緊接的歌詞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我第一次聽到,問黃麗鳳歌名,被她取笑一陣:「這條『恰似你的溫柔』現在風靡大街小巷,唱片是胡若玫剛從中華商場買來的……」果然大夥都跟著唱機學唱起來。
舞會一開始,胡若玫就嚷著要開舞,大家知道她是「舞」林高手,都有意的後退了一步,她卻逮住我,大聲地說:「大個兒!你以後是我們的客戶了,該巴結巴結,你來開舞!」
第一支舞是LOBO的How can I tell her,她熟練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無限陶醉地滑著四步,黑色質軟的晚禮服幾乎著地,我卻由心底昇出嫌惡之感,孫孟標有一次和李勇仁竊竊私語,我清楚地聽到一句:「這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我一邊跳舞一邊幻想著黑暗裏多少對嘲笑的眼神,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晚的舞會幾乎每個男同事都搶著和她共舞,尤其孫孟標———那個圓圓墩墩的傢伙和胡若玫貼得比誰都近呢!
離開中西社之後,我就來目前這家正發貿易公司上班,大概是做對行吧,對報關,通關甚至產品特性、廠商殺價稍一提示就能應付自如,四年前認識婉貞,不久就結婚過起平穩的家庭生活。
那天下午胡若玫打電話來了,也就是婉貞離開台北的第三天,我幾乎是以孤注一擲的心情約她第二天下完班到餐聽吃飯。
說實在,到正發公司來的四、五年間,和胡若玫只見過幾次面,她也是來拉些中西社廣告,但那不屬於我的職權範圍,總是徐經理做決定,有次陪徐經理應酬,宴席上胡若玫可真是酒冠群雄,酒後更在徐經理曖昧眼神的攙扶下,一起坐進紅色轎車離去,我幻想他們接著要發生的事清,憶起在「青海咖啡屋」的一幕,當場在桌底下狂猛地嘔吐起來。
昔日同事偶而聚聚,多少也轉述一些她的風風雨雨,後來中西社停頓,她轉去當百貨公司副理,最後踏入保險業,傳聞中她經常有男士陪伴出入,而且更迭甚快,雖然在我這個已經成家立業的人聽來應如馬耳東風,但奇怪地,我潛意識中竟興起一種沒有好好玷辱她的遺憾。
當我坐在假期西餐廳等她時,竟然是充塞著一股玩弄者的期待心態呢!
六點二十分,自動門開了又閤上,穿著紅洋裝的胡若玫走進來,我舉起右手向她揮動,她笑著朝我座位走來。
「遲到了!剛剛有個客戶很難纏!」
她在我對面坐下,我發現她化了粧,尤其現在戴隱形眼鏡的臉型輪廓倒有些費雯麗的影子———我只是說影子。真實胡若玫鼻子沒那麼挺,嘴型沒那麼好看,不過她的腿部和臀部仍是保養得蠻好的。
我們各點了一客牛排。假期餐廳有個旋轉舞台,供餐時間有幾位演唱者輪派上台唱些中、英、日文歌曲,由一台豪華電子琴和一位憂鬱蒼白的女子伴奏,為了看演唱者的方便,胡若玫最後坐到我這一邊的椅子來,並微微靠著我的椅背。
這時我突然對婉貞的道德心有點舉棋不定,然而眼前的情調是如此柔美,胡若玫的細緻頸項和圓潤酥肩更令我難以抗拒,我用溫熱的手將她攙住,胡若玫也順勢整個身子傾過來,眼睛微閉著,我知道這種暗示,那就是誠如她常說的———「成交」。
我付完帳,看一下腕錶:「八點零五分」,暗想:虛耗太多時間了。我們喝了幾杯威士忌,胡若玫卻一付完全崩潰式的醺然,我心裏倒很清楚她的酒量。
出了餐廳,一部計程車停在我們面前,我猶豫了一下和胡若玫坐進去。
「到哪裡?」司機頭也不回地問。
我拍拍胡若玫,正想問她,沒想到她卻整個人癱在我懷裏。
「萬華!」我好似在爬另一種高山。
「萬華哪裡呢?」司機似乎看出我的生嫩。
「呃,萬華賓館!」幸好我知道有這麼一家賓館。
我扶著胡若玫下車,看到那麼富麗堂皇的賓館大門卻有點膽怯,心裏又是一番掙扎,手挽著軟綿綿的溫熱身子,腦海卻似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興奮情緒,感到自己好像正背著一個業已用舊且已過時的旅行袋,不免對這種窩囊行徑可悲起來,但這種感觸只維持很短的時間,同時也不願讓這個裝醉的女人恥笑我的無能,終於我走到櫃檯。
「先生,要過夜還是休息?」
「休息!」我脫口而出,繼而對「休息」這個不倫的字眼暗自好笑。
一位中年矮胖女人抓起一串鑰匙帶我們上樓,打開二○七的房間領我們進去,交待毛巾、衛生紙、熱水等事宜就走了。
我把胡若玫抱上彈簧床,她的左腿斜掛在床沿,紅色絨布洋裝在腹部和胸部構成明銳的凹凸,白金的長頸鍊垂掛在左邊山峰上,此時不斷起伏著,我像朝聖者以地俯下身子。
藉著寬大棉被的掩護下,我和她擁抱著,她的鼻孔呼出大量熱氣,我不斷摸索,頸鍊、手錶、拉鍊、金屬扣、絲襪,最後的屏障,她也半幫我卸除一切武裝。
兩股熱流在蒸發,我使用和婉貞在一起時的熟練動作,但偏在這節骨眼兒遇到阻礙,胡若玫快到辦正事,卻生硬起來,我暗罵:「別裝了!誰不知道妳經驗豐富!」然而我慢慢發現她的確不懂,看她一付又躲閃又亂七八糟的章法,我想起和婉貞第一次的情景,但是這個女人,她難道?騙鬼,絕不可能。
但的確我們是有困難,她甚至快急哭了。我撐起身子,我需要冷靜,我要送她回家,現在還來得及。但胡若玫困住我的脖子,用堅定的眼神鼓勵我,五分鐘後,她尖叫了一聲。
「妳真的還沒……?」我有些困惑。
「什麼?」胡若玫先是不解,但馬上知道我的意思,不禁慘然地說:「難道,你以為我已經……」
我頓然手足無措,這個結果實在太離譜了,胡若玫在被子裏抽泣,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拿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安慰她。
「其實……」胡若玫最後抬起臉,用嚴肅的眼神看著我,說:「在七年前,你就可以要我的,為什麼要等到今天呢?」
我眼前浮現了李勇仁、孫孟標、陳副總、徐經理等人的臉龐和神態,他們似乎用一種過濃過尖銳的彩筆,把眼前這個女人不該強化的部分刻意強化了,她不是強者,當她只能以一雙美腿和圓臀與其他女人較量長短的時候,就註定是個悲劇性的角色。
錶上的時間差八分十點,我把胡若玫的赤裸身子扳過來,一本正經地警告她:「把隱形眼鏡摘下來,否則哭掉了我可不負責!」
胡若玫到化粧台前將她最一項配件取下來,爽朗地笑了,我們又復擁抱一起。
那是我最激情的一夜!(完)
激情之夜/伶人
- 2007-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