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新郎伴郎就位了,伴娘捧著花就位了。新娘挽著父親的手,一步一步走了出來。隔著白紗,秋玉看到姊姊沒有表情的面孔,一張臉冷冷地,像誰欠著她錢。父親弓著背,一步一步地扶著姊姊走過長長的紅地氈,在地氈的那一端,是蔡大嘴在等著,等著和姊姊共同廝守下半生。
一切都很羅曼蒂克。一切都很好。不是嗎?做成蠟燭形狀的兩隻燈在台上閃著,滿廳的喜幛喜燈,滿屋的賀客。證婚人、主婚人、介紹人、司儀、伴郎伴娘、招待會計、香菸瓜子、清茶喜酒、紅玫瑰白禮服一應俱全。穿白紗長裙的新娘,穿西裝打領花的新郎……該有的都有了,再也不缺什麼!夢中的結婚典禮不就是這樣子的嗎?秋玉告訴自己:「一切都很好!」隨即,她搖了搖頭。「騙鬼!」她說:「騙鬼!」
「騙鬼喲!」范太大呼天搶地的槌胸頓足:「原以為女兒找了座金山銀庫,誰知道,誰知道是個花心大蘿蔔喲……」
「媽!你別叫了,給人聽了算什麼。明天就要結婚了,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姊姊一臉的不耐煩。
「喲!人家說女心外向,果倒不錯!怎麼,你還沒長翅膀就想飛啦!還沒嫁人就不要娘啦!告訴你,門都沒有,蔡家不拿出個公道來,看明天那個大嘴矮子能不能把你給娶走!」
秋玉才放學回來,就被客廳裏的吵鬧給弄楞了,蔡大嘴不是媽自己中意的嗎?當初,姊姊第一次帶這個在舞會上認識的蔡大嘴回家來,晚上,媽和姊姊聊起這個人,姊姊才閒閒說了句:「個子太矮些!嘴太大些!」可就把媽給急壞了,連忙替他辯著:個矮的人機伶!你瞧!多少做大事的人個都不高。嘴大!嘴大好啊!嘴大吃四方嘛!
聽媽的話,嘴大的直快咧到腮梆子,個子比高挑的姊姊來得矮的蔡大嘴倒是塊寶了。也是媽在背後慫恿的厲害,催著姊姊快和蔡大嘴定了,免得被人把這麼好的對象搶去。夜深時,透過不隔音的薄牆壁,秋玉也常聽到媽在姊姊房裏說話:「佩玉啊!雖說你今年才二十,不過,這女孩子嘛!終歸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不都一樣?瞧!隔壁黃伯伯的女兒,大學畢業好幾年了也找不著個婆家,她媽可給急死了,三天兩頭的來叫我想辦法。吳家的那個閨女也一樣啊!都二十六、七歲了,也不打扮打扮,成天穿得邋裏邋遢的,嫁不出去也難怪……」。「你聽媽說,媽不會害你,現在人家不都說什麼男少女多嗎?那個蔡先生人不錯,挺老實的。家裏開著好幾家公司,又是家裏的小兒子。古人不是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嘛!蔡先生是老么,保不定他爸媽就最疼他,雖說蔡家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但人家家大業大的,就分個家產的十分之一也能叫你不愁穿了,看我,嫁了你那個沒出息的爸爸,先是個小小的士官,退了役,又成了個清潔工友。你看,我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喲……」。「佩玉啊!你交的朋友雖然不少,大半都是些不三不四,流流氓氓的,那有像蔡先生這樣斯文的讀書人哪!我看,你就別三心兩意,早些答應人家吧!……」
姊姊原就有心,雖是在家也說蔡大嘴長蔡大嘴短的,見了面,卻是「添財」「添財」的叫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再經媽媽這麼三番兩次的勸說,姊姊愈發使出全身解數來了。每次和蔡大嘴約會,總花一、兩個小時化妝,化了又擦,擦了又化,非把那張臉弄得像張假的似地才肯出門。平日是大聲大氣的,一聽到蔡大嘴的汽車喇叭聲,立時就像換了個人,聲音也小了,舉止也斯文了,走台步一樣地一步步慢慢踱出來,那麼輕聲細語的一句:「添財!」總叫得秋玉全身發冷。
偏蔡大嘴就愛那個調調,認識沒兩個月就向姊姊求了婚,姊姊也故做姿態的假意說:要回家問問父母。蔡大嘴這次倒也開竅,第二天,就託了他們縣裏有頭有臉的人來家裏提了親,這麼一來,媽的臉笑得跟拜拜用的發糕一樣,豈有不答應的。
蔡范聯婚的事,就這樣定了,這一個多月,秋玉下了學就陪著姊姊上街買東西,辦嫁妝,大包小包往家裏堆,媽還嫌不夠,嚷著說:「多買一點,多買一點,嫁過去可不能讓人說咱們寒酸,我起了個會,夠你們花了!」
私下,秋玉也聽媽對爸爸說:「我們現在讓佩玉多帶些衣服首飾過去,佩玉是個明白孩子,又一向顧家,嫁過去還能委屈了我們?」
媽是立意要把這樁喜事辦得風風光光,光是喜帖就發了兩、三百張,親戚鄰居不必說,自然是一網打盡,就連那些幾年不見面的朋友,都能想盡辦法弄來住址,寄張帖子去!照媽的說法,是:咱們家的第一件喜事,總得讓大家都知道!
秋玉懂得媽心裏的盤算:反正依例酒席錢是歸男方出,至於收禮嘛!現在流行的是男女方分櫃,這樣算算!多請幾桌客人有什麼要緊?(待續)
天作之合/天 行
- 2007-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