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回鄉下老家了,未料到好不容易才下決心回去探望一趟的,竟在轉車、等車上耗費這麼多的時間,委實令人懊惱。「要是自己有車就好了。」想是這麼想,但以她目前的情況,買部國民車是沒問題,麻煩的是「台北居、大不易」,上那兒去找個理想的停車位啊?
說來可笑,這倒真像她現在的感情狀態———論條件,於學歷、外貌上,她並不是很出色,可也不算很差,是很普通的「國民車」吧?準備出售的,偏偏到現在,還沒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停車位」呢!
這也是她之所以不愛回鄉下老家的原因。在爸媽的眼中,她是早該賣出的,卻遲遲未見動靜,於是連串的所謂「關心」,實則已成了「嘮叨」的探詢、提醒,便一次又一次的向她進逼而來,終至令她招架不住,只好退避三舍。
是下班時間,車來車往的,可就不見她所要搭的班車。這段路說遠不遠,只要七分鐘車程就到了,若要靠雙腳走回去,卻又不可能,唯有繼續傻等了。巧的是,一輛偉士牌機車停在面前,竟是她的小學同學。
他說:「嗨,要不要我載妳?」
「好啊!」她爽快的坐上了車,卻不知該把手放在他的腰部或是肩部?想想,還是抓牢車子吧!
「好久不見哦!」對這次重逢,她感覺興奮,一些話也就很主動的溜出口了。
「是啊!從上次的同學會以後,就沒碰過面了。」他轉過頭來看她,「聽妳媽說,妳一畢業後,就到台北教書啦?一個人租房子住?」
「嗯,我想,在台北上班的話,晚上念書比較方便。」當初,她同時考上省女中與師專,母親一意堅持女孩子家做老師是最好不過的了,何必再為三年後考不考得上大學而冒險呢?但她卻一直以自己的實力不弱,卻未能戴上方帽為憾,如今,大學文憑早已拿到手,雖然是夜間部的,總算聊勝於無了。
「你呢?現在在那兒高就啊?」她帶了點俏皮的語氣問他。也不知是老友重逢,很自然的拉近彼此的距離,還是心中另有期待,使她喜不自勝,竟然這般容易開放自己。
「三陽喜美。」他的話鏗鏘有力,正符合她記憶裡屬於他的一貫沈穩內歛的印象。
哎呀,車子停了,誰叫她的家這麼近呢!是真心的想繼續走下去,如何是好?她雖然不再是以前害羞的小女孩,但女性所有的矜持,總還是甩不掉的。
「妳明天有沒有空?」他倒是先開口了。
莫非心有靈犀?她笑吟吟的回一句:「有啊!」其實,心中更企盼他此刻能進屋來坐一坐,但想他一定是有事在身,才會約明天吧?
晚餐時,她把遇見他的事,很簡單的告訴母親,還問了一些關於他的近況:他結婚了嗎?商專畢業後,有沒有繼續念書。
雖然答案讓她有喜有憂,但想必母親不會懷疑吧?因為在念小學的時候,女生就屬她功課第一,參加各種競賽也都名列前茅,全校師生都知道她的大名,所以她常揶揄自已是「小地方裡的大人物」。而男生呢?則是他表現最佳。兩家因為有塊田地毗連,本就相熟,加上同班,更添話題。多年不見後,詢問一下他的情況,又有何妨?
沒錯,她是隱藏了心中變化複雜的思緒。打從同班同學的關係還在時,她就暗地裡欣賞他。那個小女孩的心目中,沒有一個偷偷思慕的對象呢?他那烈日下曬黑的壯碩體格。以及在同儕中的「老大哥」的地位,在在令她心鍍,可是,又能怎樣呢?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是「讀書,考一所好學校」啊!
在男女分班的國中裡,他們碰面的機會還是不少,在幹部集合、或是上台領獎時。然而,處於那種羞羞澀澀的年紀,兩人都不曾私下交談過一句。
一直到參加他主辦的同學會,在潭邊划船、烤肉,竟是彼此接觸時間最長的一次。而那個時候,他是商專一年級,她是師專一年級,各有天地,活動結束後,找什麼理由能避免一份曲終人散的惆悵呢?向來才思敏捷的她,這會兒也無從發揮了。
他會選擇念商專,想是因為父親早逝,身為長子的他得提前負起養家的責任之故。未曾繼續進修,必是有後顧之憂,若有個好太太為他分擔的話,學歷的差距是遲早可以彌補的。
哈!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那次同學會呢?「妳明天有沒有空?」……一些甜美的回憶,加上許多愉快的想像,足以使她歡歡喜喜的失眠了。
她刻意把平日紮著的髮辮放下,以溫柔的披肩長髮見他。而他,卻是近晌午時分才到———也不能怪怨什麼,本就沒有約定時間的。
話題多半繞著他的工作打轉———也好,可以多了解一些他個人的想法。
他未曾提議為這天安排些什麼內容———也許,他是那種不做沒把握事情的男性吧?那麼,她應該給予什麼樣的暗示呢?
正躊躇間,有句話刺痛了她,他問:「妳要不要買車?」
當她暗自鎮靜,禮貌的回說暫不考慮,而他再問:「那妳哥哥要不要買?」她終於明白坐在面前的,只是一個汽車推銷員罷了。
「我是該為自己買一部車,回台北以後。」她想,「只要不太固執,停車位是可以找到的。」
妳明天有沒有空/于真
- 2007-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