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那一陣子,他和小蘇躲到鄉下去了。鄉村美麗的景色、幽靜的環境,清新的空氣,和純樸的生活,煩了小蘇,卻吸引了他?他想:如果能夠永遠呆下去,那該多好!耕田、種果樹、養雞鴨,住在傍山依水的小茅屋,竹籬笆內,草木蓊鬱,花兒常開,等忙碌的一天過去了,沏杯茶,在花前簷下歇一歇,遠處炊煙裊繞,群群歸鳥,背走落日的餘暉———於是,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大大的眼睛,不覺一陣心酸。
老大來信要他們「歸隊」,小蘇像獲得大赦的囚犯一般,興奮得雀躍起來。振康心裡很矛盾,他想了很久,也想得很多,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小蘇。
「你想洗手不幹?可能嗎?誰會接納你,原諒你,讓你重新做人?你的家?學校?這個社會?算了吧,別做夢了!再說,幹這個行當,也沒有什麼不好,冒險一點,夠刺激,我們也是勞心勞力賺來的錢呀!」
小蘇的理由似乎永遠是充足的,他想反駁,但是,腳步已不知不覺的隨著小蘇,又踏上了那條黑暗的路。
他們的「集團」已轉移陣地,經常晝伏夜出。老大規定,在「情報」搜集完整,決定對象後才下手。
那夜,他們五個經老大挑選出來的人,在約好的地點見面。小蘇和另外兩個人被派負責實際的行動,振康和一個綽號叫「狗仔」的,擔任把風。
對象是XX百貨的倉庫。
夜很深,很黑,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風不停的刮著,路上已看不到行人,遠處不時傳來一聲聲狗吠,巷子口的路燈已被破壞。振康和狗仔分別隱藏在巷子兩頭的拐角處。
倉庫正好在這條狹窄的巷子中間,小蘇他們用電鑽打開了門,將裡面的貨品像搬家似的搬到三輪貨車上。
正在「大功」快要「告成」之際,一個賣肉粽的小販,騎著腳踏車從狗仔那頭巷口拐進巷子裡來。狗仔沒有適時叫住他,只學了兩聲狗吠,發出警告,可是,已經遲了,小販已走近三輪貨車,並且起了疑心突然停止了叫賣,慌慌張張的掉轉車頭,向原巷口急駛出去。小蘇他們曉得事機敗露,有些不妙,馬上吹了緊急口哨,通知振康和狗仔,準備立刻撤離現場,但是巷口那邊,狗仔卻一把掀住了小販,揮拳揍他,他一面使勁掙扎,一面連聲大叫:「捉賊!捉賊!」小蘇急跑上前,用鐵鉗往他腦袋狠狠一擊,這個可憐的老頭兒,「啊!」的一聲,隨即昏倒在地上。
附近巡邏的警察吹著警笛趕了過來,四週被驚醒的人們也圍攏過來。小蘇,狗仔和另一人,當場被逮捕,振康也在警察追捕下,俯首就擒,只有一個人逃脫了。
賣肉粽的老頭兒,傷重不治死亡,遺留下多病的弱妻,和一群沒有謀生能力的兒女。
警方根據嫌犯口供中的線索,努力追緝,老大和那個逃脫的,終於先後落了網;經過偵訊後,警方將他們移送法辦。
小蘇兩罪俱發,判刑最重,處十年有期徒刑。振康雖是共犯,由於沒有前科,檢察官判他八個月有期徒刑,強制勞動三年。
他們戴著手銬,被帶出法院的大門。振康低著頭,躲開人們藐視的眼光,他很怕碰見熟面孔,卻又很想看到自己家人,雖然他曉得媽是不會來看他的。
夏日的驕陽高掛在天空中,強烈的光線令他目眩。綠葉兒懶洋洋的往下垂,有幾隻麻雀在樹梢頭吱吱喳喳的飛上飛下。
囚車向前開動著,裡面悶熱得很,記得那年夏天,爸爸帶他去游泳,潭水好涼、好涼……穿著白制服的爸爸,微笑地在他眼前搖晃著,他又彷彿看見媽的哭臉,珊珊逗人喜愛的憨態,還有那大大的眼睛……水珠從臉頰上流下來,他分辨不出是汗?是淚?
車輪在有些熔化了的柏油路上滾動,發出粘嘰嘰的聲音,他猝然想起了那句名言:「路是人走出來的」。他抬起了頭,直一直腰,像抖落了些什麼。(完)
那一串失落的日子/壬癸
- 2007-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