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林懷民的蟬/李國修67.8.19

  • 2007-08-03
 你聽過蟬聲,但你可知蟬蛹羽化之後的生命,不過是短短的一個夏天?也許祇有兩個星期。
 林懷民寫「蟬」,我想那是他本身一段經歷,不過是某年夏天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而後,他將那個夏天小說化,整個切割成無頭無尾的片段,呈現在觀眾的眼前。「蟬」裏的人物,如果仍然生活在現實的社會中,既使他們再相聚,也不會再有當初那樣熱絡的情感。林懷民末尾寫道:「有一年夏天,我認識了一群人。當那年夏天過去之後,我再也不曾看到過他們,再也不曾聽見蟬聲。」
 莊世桓和陶之青混然地出了咖啡屋,走在車聲、人聲嘈雜的西門町陸橋上。當莊世桓正描繪溪頭的風景時,陶之青竟十分驚訝的說有蟬鳴。莊世桓先是不明白陶之青何以突然會冒出這句話,正待思索,范綽雄上前打斷了他們的話題。莊世桓落在他們背後,跌入自己尋求那句蟬鳴的迷霧。頓時,他竟也興奮的說:「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陶之青秀髮輕拂,回眸一笑。弄得范綽雄莫名其妙。他硬說西門町裏不會有蟬叫。陶之青既之以失望和低緩的口吻說:「你一輩子也聽不到蟬聲。」
 這是「蟬」篇上部的結尾,可以說是文章的高潮,也是引人爭論的焦點。陶之青說西門町有蟬,實際上西門町有沒有蟬並不重要,關於在她未曾去過溪頭,聽莊世桓描繪。也許她心裏的溪頭,是個溪水潺潺,綠樹蒼翠,彷若仙宮迷境般,尚且佈滿了煙霧。她以為是夏季就該有蟬,苦苦尋找她的溪頭裏的蟬,祇在一剎那,也許和現實中某個聲音相雷同,她認為蟬是在叫。所以,她跟著異常驚喜。那聲蟬鳴好像來得慢、好像讓她找了好人。
 莊世桓後來說他也聽到蟬聲,倒不是因為他所尋求的和陶之青一樣。所相同的,他們都有一幅往日的景色在內心勾勒。莊世桓也許是想起了他童年的一段時光,和一群兒時的玩伴,執著細竹竿捕蟬的日子。
 他當然也要驚叫,那聲鳴來得不容易。忘卻了的童年,竟在那樣嘈雜的環境裏,歷歷湧現。能掌握住剎那得永恆,會讓自己更加珍惜難得的此刻。於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默契達到一種昇華的境界。那突來的歡愉,也許就此消逝,至少他們曾為彼此尚未溝通的思想,建立起不為外人體會的默契。
 我喜歡這篇「蟬」,更甚於林懷民這個人。因為,似乎我也有過那麼個雷同的夏天。真的,有好些交往過的朋友,都在那個夏天裏,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