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都不見林家的兒子哼哼唱唱地騎著車子，在公園邊悠然自得地閒晃。我正納悶不知所為何因？啊！卻又再度見到他騎著腳踏車，滿面笑容地出門去。行經我身旁時，精神奕奕地對我招呼道：
「徐媽媽你好啊！」
說完，背影就消失在轉角處了。
碰巧這天林太太也過門來，還找我幫她代墊水費，一問之下，我不禁啞然失笑。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 ※ ※
上星期，林太太讀小學四年級的兒子———雋青，從同學家回來時，頭上腫了個包，林太太問過他後，才知道是在騎車回家時，突然有一輛計程車，竄到前面來，一時來不及剎住車子，就給撞上了。原來呀，雋青一路上風馳電掣地踩著小捷安特趕回家看卡通，遠遠地就看到有一婦人站在路邊。只見她招了下手，後面的計程車油門一踩，「唰！」一聲，弧度優美地竄到前面，剎住車子。這下子雋青可傻眼了，手剎車加上人工腳剎車全用上了，還是一頭給撞了上去。
計程車司機老兄下車來踹視著他的吃飯傢伙，看看大概無啥大礙，這才抬頭怒視著雋青：
「喂！騎車不帶眼睛呀！騎那麼快，哪天你鼻子沒有了你都不知道。」
咱們雋青可是藝高膽大，別看他小小年紀的，大聲可不一定能把他唬住。他一邊扶起車子，一邊嗤之以鼻：
「哼！是你自己忽然跑到人家前面來的，又不是我故意去撞你，那麼凶。」
「嘿！你嘴還真硬！你不知道大人要做生意嗎？」
說完，招呼客人上車，「咻！」地一聲，就開走了。
雋青摸摸腦袋瓜，扶正車子，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不服氣地騎著車兒回家。
當時林太太也不覺有何不妥，人平安無事回來就好，囑咐他以後騎車小心，就開飯了。到了半夜，雋青起來嚷著身體不舒服頭痛，沒一會兒，把臨睡前吃的綠豆湯全給吐了出來。林太大這下可慌了，偏偏林先生到南部出差，一個婦道人家三更半夜裡，含著眼淚騎著摩托車，把孩子送到醫院按鈴急診。
診斷之後，醫生請林太太把孩子留在醫院觀察，因為這一撞，可給撞出腦震盪來了。打了針，孩子入睡後，林太太早已成個淚人兒了。她就這麼個命根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最難交代的就是公公婆婆。林先生是獨子，雋青又是獨子，老人家疼孫之情可想而知。平日孩子活蹦亂跳的，一付活潑伶巧的模樣，多可愛呀！而現在孩子皺著眉頭，輪在病床上呻吟，先生又不在身邊，林太太撫著孩子的臉，憂心如焚，不斷懊惱自己太大意，竟然疏忽這可能導致的嚴重性。
還好，雋青這健康寶寶，平安無事地出院了。可是，問題就出在他回家後，發現他心愛的腳踏車，被林太太用一條鐵鍊鎖，給鎖在公寓樓梯的扶手邊。林太太下了道聖旨，以後不准他騎車。
雋青急得在客廳裡直跳腳：
「媽，媽！不要這樣啦！我又不是故意去撞人家。」
林太太鐵令如山，說什麼都不行！
「媽！那以後去廖銘昌家玩電腦時，怎麼去？」
雋青苦著臉哀求地問道。
「用走的！」林太太板著臉回答。
「哎喲！」雋青急死了，「等爸回來，我要跟他說你不讓我騎車。」
林太大心裡暗想著，哼！這一回呀，你就是跟太歲爺說都一樣。
※ ※ ※
林先生才一進門，雋青連忙迎上去。
「爸！媽不准我騎車。」
「哈！我知道一定是你不聽話，對不對？」
林先生一邊摸著雋青的頭，一邊笑著解開領帶。
林太太鐵青著瞼，冷冷地說道：
「差一點你的腦袋就開花了，還敢騎！你以為你的命多大？」
當林先生把原委巡問過一遍後，轉向雋青。
「你看你多不小心，馬路上車那麼多，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會出事情的，你明白嗎？不過話又說山來，太太，這畢竟是個意外呀！」
「意外！就因為是意外我才不讓他騎，要是故意的，我連門都不准他出一步。」
「嘿！嘿！什麼話嘛！你這不是在跟誰賭氣嗎？」
「賭氣？林進元，你知道些什麼？孩子躺在醫院的時候，你在幹什麼？跟客戶喝酒，還是在打牌？你根本不瞭解那一夜我的感受，我擔心得一整夜未曾合過眼，就怕這意外之外，有什麼可怕的噩運會臨到我身上。孩子騎車滿街跑，我又看不到，管不到，我能承受幾個像這樣的意外打擊，你說話有良心一點。」
說完，林太太紅著眼眶回房裡，關上門。
留下林先生與林雋青父子倆大眼對小眼。
「都是你，害你媽擔心！」
林先生小聲地指著雋青的鼻子說道。
「都是你，惹媽生氣！」
雋青聳聳肩膀，朝著父親扮了個鬼臉。
※ ※ ※
星期六下午，雋青的同學打電話來催他去玩。
「不行啦！我媽又不許我騎車，怎麼去？啊對了！」雋青壓低聲音，握緊聽筒。「你去跟你媽說，教你媽來跟我媽說，讓我騎腳踏車，我就去，好不好？」
「我試試看！」廖銘昌放下電話。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他喪氣的聲音。
「不行吧！我媽說我要是跟你一樣撞車腦震盪，她也不肯讓我騎了。」
「唉！怎麼辦？我再跟我媽求求看。真是傷腦筋！再見！」
「再見！」
擱好聽筒，雋青躡手躡腳來到廚房，發現林太太不在，心想可能是睡午覺去了。趕忙溜到樓下，蹲踞著檢視被鍊得死死的腳踏車，然後從各個角度去拉扯它，可是，沒辦法啦！分明是在白費力氣嘛。還是回去向媽媽討鑰匙才能打開這鐵鍊。
才一踩進門，就看到林太太瞪視的雙眼。
「媽，拜託啦！我以後騎車會很小心，很小心，好不好？」
「不行，不行，要說幾遍你才聽得懂！」
林太太冷冷的聲音，聽得雋青火氣也上來了。
「都這樣，你都不講理！」說完，就衝進房裡哭將了起來。
晚飯時，林先生發現兒子鎖在房裡不肯出來吃飯。
「怎麼回事？」林先生感到莫名其妙。
「跟他媽嘔氣啦！」
林太太一邊擺好碗筷，一邊說道：
「愈來愈不像話，竟敢跟我頂嘴，說我不講理。不管他，我們吃飯。」
林先生從眼角瞟見太太充滿血絲的雙眼，又漲紅了起來。
「太太，你也不要太固執，孩子終歸是孩子，何必呢！他還這麼小，你就這 不放心，等他長大進入社會時，比撞車更可怕的大風大浪在考驗他、磨練他，那時，你怎麼辦？把他鎖在屋子裡？還是不准他長大？何況，畢竟是個意外，這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呀！」
「你們父子就一個鼻孔出氣，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是為他好。我不能去干涉別人開車做生意，我管住我兒子總可以吧！根本就不體諒我。你也是，光會說風涼話。」
林先生放下碗筷，搖搖頭。
「你就是太固執，因噎廢食。你也不替兒子想想，這年紀，活動量大，愛騎車兜風，偏偏你把他管得緊緊的，多沒生氣呀！小孩子就讓他去跑去跳。」
「我又沒說不准他出去，要去同學家，說一聲就可以去啦！」
「可是你———」
「走路去呀，或者坐公車，都可以呀！要不然我送他去嘛！方法多的是，為什麼非得騎車不可？」
「唉！你這樣保護他，能保護到幾時？愛孩子是沒錯，但不能太盲目，你要放手讓他學習飛，他翅膀的肌肉才會結實有力呀！」
「少說教！這我又不是不懂。你看你兒子那是什麼態度，嘔氣就不吃飯，叫他也不應聲，一個人關在房裡一下午，跟我比氣長啊！我真是前輩子欠他，這輩子得受他折磨。」林太太氣呼呼地嚥了口氣。
「好太太，這屋子裡就屬你最大了，誰敢得罪你。你看，你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得做什麼，有誰比你更好命。哪！你炒茄子，我這從小就不吃茄子的人，還不是得硬著頭皮吃下去。甭說我們兒子就更沒權利說不了。你說吃魚會聰明，他就吃魚；你說吃青菜對身體好，他就得點頭同意吃青菜。哎呀好了嘛，就通融一下嘛！」
林太太沉著臉，不說一句話。
林先生起身，走到兒子房門口敲門，雋青開門後，隨即反身坐在床上。
「雋青，你怎麼可以和媽媽嘔氣呢！」
「媽媽最膽小了，人家又沒怎麼樣，就處罰人家不准騎車出去玩，還用鐵鍊把車鎖得死死的，一整個星期都沒動，灰塵積得那麼厚。」
雋青咀著嘴，心疼車子，也埋怨母親。
「你這樣就不對了，你媽是擔心你，你想想，媽媽那麼疼愛你，她是怕你不小心再出事情，所以不讓你騎車，你媽是被你嚇到，你是男生，將來要保護媽媽，怎麼可以不安慰媽媽，還和她嘔氣，說她不講理，這太不對了，你這樣和媽媽說話，爸爸聽了也不高興。」
雋青沉默了半晌，想想，這才抬頭望著他父親。
「對不起，爸。爸，你想媽媽有沒有可能再讓我騎車，她會不會把車子賣給別人？我好想去廖銘昌家打電腦，可是走路去他家又那麼遠，公車又繞市區一大圈才能到，媽都不關心，她最難說情了。」
「你看你，又在埋怨媽媽了。」
「本來就是，上次舅舅要帶我去看電影，她也是說什麼都不肯讓我去。」（待續）
腳踏車風波／石隱
- 2007-08-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