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叔叔。」
我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側過頭去，原來是她帶著孩子站在我的身邊。
「妳也來看戲。」
「是吧。」
「看這樣的戲，可一點沒有意思。」
「這戲碼大家都熟悉，聽不見，看看也就懂了。」
「妳看了很久了。」
「半個多時辰了。」
「妳對這齣戲好像很感興趣。」
「是吧。」她抬頭望向遠方，眼神空空茫茫的，仿彿在看著什麼，彷彿又不是。
「是因為這齣戲的故事本身很感人？」
「……」她沒有出聲。
「妳怎麼了…」
「我……我沒有什麼，祇是一下子覺得有點不舒服。」
「剛才還是好端端的。」
「就是囉。」
「那就回去吧。」
第二天，我騎著摩托車送她的孩子去幼稚園，孩子告訴我，她好像生了病。
我把公司領來的加工繡花衣料分發完了，第一件事就是急著去看她。
打開門，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人，顯然，她是在臥房裡面了。
「喂！生病了嗎？」我大聲問她。
「有點頭痛。」
「我可以進來嗎？」
「嗯。」
掀開門帘，走進她的臥室，她斜斜地靠在床上，一夜之間，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嚇人。
「說病就病，真是想不到。」
「我去找醫生來瞧瞧。」
「看看情形再說。」
也許是初次進入她的臥室，我的心怦怦跳著，努力想找一些話跟她談，急切間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人面對面近在咫尺，可以聽得見彼此呼吸的氣息，看著她失神的大眼睛，清瘦的雙頰，沒有血色的嘴唇，她是那麼可憐，又那麼可愛。一陣衝動，彷彿有一股蘊蓄了很久的情緒在胸腔裡翻騰、激盪，再也無法壓制，我猛然跨上一步摟住她，吻著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後我用滾燙的嘴唇蓋住她的嘴唇……不清楚過了多少時間，直到我的嘴巴吮吸到一股澀澀的鹹味，才像從另一個夢中醒過來，放開了她。
然後我看到她雙手掩著面孔，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指縫間掉落。
「妳……妳……」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相逢得太遲。」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相信我，我也是愛你的，別再逼我，我受不了。」她哽咽著：「你再逼我，我也無法把持自己了。」
我頹然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的先生就是成衣公司的李總經理。」
「李總經理……」我被這意外的消息驚愕住了，難怪她對自己一切諱莫如深，在我面前從不露出一點口風。她繡花繡得這樣好，原來她根本就是裡面的一員。」
「妳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被一個舞女迷住了，不再理會我，一氣之下，我什麼東西都沒有要他的，也沒有跟他打個招呼，便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了。」
經她這樣一說，我忽然記起初到公司，的確曾經聽過李總經理鬧家庭糾紛的傳聞。但我沒有見過她，對她並不認識，想不到現在我面前的她，竟是以前這件事的女主角。
「他既然無情，妳也可以無義。」我一方面為李總經理的乖謬行為感到憤慨，一方面又為她的遭遇感到抱屈：「妳為什麼不和他離婚呢？我可以辭職，離開公司，帶你們走，養活你們母子。」
「唉！你那裡知道，他曾經在我最艱苦的時候，替我安葬了雙雙去世的父母親，為我家清償了債務，也收留了我，一個人應當知恩報恩是不是，我和他結褵了六年，我知道他心地善良，他祇是一時糊塗，我相信他有一天會悔悟的，即使他沉迷不醒，我也還要等下去。
面對她的堅貞和一種無我的奉獻精神，我的心裡湧起一陣慚愧，忽然有褻瀆了她的感覺。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對妳這樣子。」
「聽我的話。」她柔聲地說：「早點成家，憑你的條件，找一個比我好的對象並不困難，我希望很快地喝到你的喜酒。」
離開她走出木板屋，我在心裡作了一個決定。我要去找李總經理，告訴他，她正在病著，她需要他的照顧，我也要把我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向他說明，那怕他罵我、打我，甚至砸了我的飯碗，我都應當這樣做。（完）
木板屋裡的女人／石 隱
- 2007-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