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企盼已久的日子。
「別忘了,下了班要馬上趕回來!」早上他出門時,我特別叮嚀他。
「幹嘛呀?」他楞楞地。
「怎麼?不記得了?」我沒好氣地:「你可知道,今天是我們的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他機械地問。
「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提醒他。
「噢!我差點給忘了。」他沒事人似的:「咱們已是老夫老妻了。這個日子有什麼稀奇?」
「雖然不稀奇,也不能不照例慶祝一番。」我無限憧憬地說:「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慶祝法?」
「我看,是在家裏稍事慶祝也罷。」他冷冷地說:「妳何妨弄幾樣精緻一點的小菜,讓咱們以酒言歡?」
「呸!」我啐了你一口:「待在家裏慶祝,那多沒情調!」
「這個家是我們精心佈置的,怎會沒有情調?」
「就算真有情調,看也看膩了。」我嗤之以鼻。
「那你的意思是……。」他用眼光向我徵詞。
「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待在家裏實在沒有意思,我們何不找個雅緻的地方享受情調?」
等他下班回來,我已經打扮就緒。
「妳真想出去?」他皺著眉頭問。
「嗯!」我拎起手提包,挽著他出門而去。
「到那兒去呀?」他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找家最有情調的咖啡廳去!」我不由他說,連拖帶拉地架著他就走。
坐進這家堂皇富麗的咖啡館裏,使我有種置身宮內苑的感覺,裏面的裝潢相當優雅,燈光也很柔美,還有那川流不息的長裙拖地女侍,舉止柔雅而衣冠楚楚的顧客……。
「情調不錯吧?」我笑著問他。
「這種用金錢堆砌起來的情調,當然不會太差。」他淡淡一笑,依然意興闌珊地。
「那就儘情享受吧!」我啜了一口咖啡,滿足地把身子躺進軟綿綿而令人舒適極了的座椅裏。
他聳了聳肩膀,臉際浮現幾分無奈又幾分無聊的表情。
這時,電子琴也叮叮噹噹的響了起來,只見他頓時顯得坐立不安,好像覺得厭煩透了。
「你不喜歡電子琴?」我問他。
「妳說什麼?」他挖挖耳孔,提高聲音說:「電子琴的聲音吵死人了,你說話能不能放大聲一點?」
「我在問你,你是否不喜歡電子琴?」我用喊的。
「難道妳喜歡?」他反問我。
我未置可否,又啜了一口咖啡。
沒一會兒,我已經坐不住了。只覺得那一陣陣如裂帛,如急雨的電子琴聲,像是要把我的整個心靈震碎似的。
「我們該走了。」我猛然站起身來。
「咦!你這是幹嘛呀?」他仍然端坐不動,話中似有挖苦的意味:「咱們正在享受情調,妳怎麼突然要走呢?」
「再坐下去,我可受不了。」我深惡痛絕地:「因為,這裏的情調被破壞了。」
「你到底走不走?」我氣死了:「你若有興趣再坐下去,那我自己先走好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妳要走而我留著幹什麼?」他懶洋洋地離開座椅:「只是坐沒多久就走,未免可惜了些。」
「什麼可惜?」我一頭霧水。
「妳何不瞧一瞧賬單?」他隨手抓起賬單,念道:「咖啡一杯一百六十元,外加小費一成。」
「怎麼要這麼貴?」我嚇了一跳。
「這還貴?要不要我帶妳去光顧一次喝一杯要五百元的咖啡館?」他半打趣地。
付過帳,我真是心疼死了;一想起一個星期的菜錢一下子就報銷掉,我僅餘的一點情調也化為烏有了。
隨後,他把我帶到植物園。
「妳不是喜歡靜嗎?」他有邀功的意思:「全台北市就數這兒最靜,包妳聽得見微風拂過樹梢的聲音。」
「早點想到這裏,我們就不必到咖啡館去花那些冤枉錢了。」說著,我就拉他並肩坐在草地上。
我們靜靜地相偎著,彷彿又拉回了初戀的境界。夜幕四垂、流螢點點,以及那露出半個臉兒的月魄,那迎風搖曳的婆娑樹影……。
「很羅曼蒂克吧?」他柔聲問我。
「噓!」我捂住他的嘴:「要享受靜就不要開口,別讓言詞破壞了這裏的情調!」
「情調若是這麼容易被破壞,那就不算是情調了。」他推開我的手,嘲弄的說:「我只想問妳一件事。」
「什麼事?」
「在這裏,你該不會再半途而廢吧?」
「鬼才會!」我瞪了他一眼:「這是我們一年一度的結婚紀念日,又處在這麼一個充滿情調的地方,除非警察來趕我們走,非到天亮我就不回家。」
「妳既有這麼大的興緻,看來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他打個呵欠,說道。
可是,才坐了沒多久,我又打起退堂鼓了。
「我看,我們還是走的好。」我訕訕地說。
「妳……。」他怪好玩的瞅著我:「妳不是很欣賞這裏的情調嗎?怎麼又出爾反爾了?」
「誰教我是女人嘛!」我自己找台階下:「你該知道,女人是善變的動物。」
回到家裏,沐浴過後,我們穿著睡袍,閒逸地坐在客廳,我打開音響,讓小夜曲的音符迸落在整間屋子裏。
「這不也滿有情調的嗎?」我幽幽的說。
「那倒未必啊!」他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在自己家裏會有什麼情調?我住都住膩了!」
「別挖苦我,行不行?」我陪著笑臉:「至少,待在自己家裏總有親切感,這親切感不也是一種情調嗎?」
「妳能想通這個道理,倒也難得。」他溫柔的一笑:「其實,最能享受情調的地方莫若在自己家裏。因為,我們不必故作風雅狀的泡在咖啡館裏活受罪,也不必如臨大敵似的坐在植物園裏擔驚受怕。像我們現在無拘無束的坐在自己家裏,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不也是一種享受嗎?」
情 調/天 行
- 2007-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