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她先生送去醫院檢查的頭髮,很快地,檢驗報告便出來了,檢驗報告的內容使她和她先生都嚇了一大跳。
醫生說,頭髮並沒有經過化學藥品染色,而是實實在在的黃頭髮,換句話說,那頭髮本身就含有金黃色的基素,她的黃髮和一般外國人的黃頭髮在質地結構上並沒有兩樣。
但為什麼一個黑頭髮的中國人,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滿頭的黃髮呢?就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起來!
然而,更令她感到恐懼的是,黃頭髮並沒有因為在醫學上找不到成立的根據,而在她的頭上停止生長。而且很奇怪的,那黃髮竟像春天的藤蔓似的,長得奇快無比。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竟就披垂到了腰間。
她和她的先生彼得,都被這個奇異的事蹟嚇慌了;她一刻也冷靜不下來,催著彼得四處去向各醫院的名醫請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令她失望的,沒有一個醫生曾經碰到過這種怪病例,他們都一致認為她先生是在開玩笑。
她的先生一直勸慰她,叫她到醫院做一次精密的全身健康檢查,以探究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怪事。
但是她抵死也不願意,她怕如果親自到醫院去檢查,萬一消息走漏到新聞界(這麼奇特的病例,她相信一定會成為新聞),經報導出來,她一定會遭受更多不堪的嘲弄。不是嗎?那些罵她「妓女」「二毛子」的人,長久以來,不就正等待著這樣的機會嗎?他們一定會緊揪住她的辮子,無情的加以鞭苦。」
她可以想像得到,這些人一旦知道她黃髮的事,他們一定會更加振振有詞的說:「你們看哪,我們罵她『洋奴』『二毛子』可有什麼錯?她現在連頭髮都染成黃色了,她恐怕連眼珠也巴不得染成藍色吧!」
如果,那些……這樣指責她,她要如何回答?告訴他們她的頭髮不是染的,而是一夜之間變成黃色的嗎?
她感到真正的痛苦,她對於頭髮變成黃色可能帶來的後果感到憂心忡忡,「絕望」正一寸一寸地蠶食著她的心。
剪掉它!最後她只好做了這樣無奈的決定。
她打算把這一頭黃髮徹底理光,然後戴一頂黑色的假髮去學校上課。因為她的產假早已滿了,她不希望帶著那一頭黃髮去上課,免得嚇壞了她的學生。
但是奇異的是,她剛把那頭黃髮理光,才一夜的工夫,第二天,她一起床,霍然又發現,那髮,那綿綿密密蜷曲如金黃色的蛇般的髮,竟又……竟又像變魔術一般從頭上冒出來,逾越過她的腰際,直長到腳底那麼長了。
啊,啊,我的天哪———她不得不徹底的感到絕望而哀鳴起來。
現在她已辭去了她的教職,從早到晚躲在家裏,為了她一日比一日嚴重泛濫的黃髮感到哀傷極了。
當然,她已不再寫什麼嘮什子「春火集」了,她已不再有任何心情寫這些東西,因為現在困擾著她的,已不只是她自己的滿頭黃髮而已。
最近,她意外的發現,那猶躺在嬰床裏的兒子,也奇異地掉光了頭髮,黑色的頭髮在幾天之內就失去了蹤跡,而從他光禿禿的小腦袋上迅速冒出來的,竟是不斷地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光的黃髮!
他,他,他……很快的,也會和我一樣,變成黃髮三千丈吧!
如此想著,女作家牛建台,終於忍不往抱著她的孩子,在晨風中放聲大哭起來……。(完)
黃髮三千丈/于 真
- 2007-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