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來，再也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我不敢相信，我們之間就這樣完了。蕭，我只能枯坐在一旁，我若還有一丁點清醒，總要重覆地告訴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容我說一句，你真的這麼在乎嗎？
雖然幾天未聽見你的聲音了，可是你低沉沉的語調，恍惚的在我耳畔縈繞不已。蕭，我真希望你大聲吼叫地罵上幾句，就像你平日血氣方剛的模樣……你有一句沒一句，痛苦又無奈的聲響，著實叫我心碎！
蕭，如果你細心一點，你應該不難發現，我時時刻刻都想向你坦白一切。然而，你的態度總使我把話硬逼了回去。
有一次，我笑著說：
「你看起來，就像我弟弟一樣。」
你挑高了眉，帶著挑戰性的口吻：
「你是說，你比我大囉？小妹妹？」
一語未完，你大大的手掌，輕放在我的肩上，並使我靠近了一些：「我們去吃冰淇淋，渴得半死！」
我猶豫著，真想拿把刀破上個口，把心底的話掏出來。
你拽著我走，嘴裏還不停地說：「可別告訴我你怕胖，看，瘦得骨伶伶的。」
我只得跟著你，一路上心緒全無，只聽你天南地北的胡吹亂蓋。
蕭，是你沒給我機會，你使我愈來愈沒有勇氣說出實話。
其實，跟你認識到現在，我一直以你的意見為意見，我原本是個極被動的人；大概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從未懷疑我的年齡。
我還記得，我們剛交往的時候，當你告訴我，你才二十五歲。我莞爾一笑，也半感嘆著：「很年輕嘛！」
因為你小，所以從未把你當成男朋友，而你又從不問我。誰知道，我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
當我告訴我媽，認識了你這麼一個「小男生」時，她立刻板起臉來說我：
「你可千萬不能找個年齡小的，女人容易老啊。」
那時，我真覺得可笑，頂著她的話：「人家又沒有要追我，看你緊張的樣子。」
接下來，媽又說了一堆的話，總不外乎交朋友啦，女孩子的幸福和婚姻之類的；我趁著轉身切菜的時候，早悄悄地躲進房間去了。
蕭，我們之間，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當連續兩個星期天，我都接到你邀約的電話時，我心底便警覺起來，這個小男生不對勁了。
我很婉轉地拒絕了你。然而，你卻絲毫不死心。
「你上星期不是也頭痛嗎？我想，你是在家裏待太久了，才會有這種毛病。」
聽你這麼說，只覺得又好笑又惹人氣：「難道我真是呆在家裏，等著發霉的？」
我不願和你發脾氣，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只得慢慢地同你說：「平時工作太累了，我只能利用假日休息一下，所以，實在很抱歉。」
你停了好一會兒，我真以為你掛斷了，但是，你的話又重新傳來了：
「我想和你說說話，真的，你可不可以出來一下？」
你誠懇而簡短的說。在這一剎那間，我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你。
我們約在一家速食店見面，那時候的天氣，恰和現在一般，吹著冷冷的寒風，頗有淒涼之感。我們卻在裏面享受暖和溫馨的氣氛。
起先，你還有一些拘謹，但是談了一番話之後，你開始變得篤定、自信、充滿興奮地侃侃而談。
「我很喜歡爬山，以前唸大學的時候，我就參加了登山社，幾乎每個星期都去。」
我看著你飛揚的神采，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你是什麼演講社，或辯論社的。」
你聽了，哈哈一笑：「我是不是很聒噪？」
沒等我回答，你連喝幾口奶昔，向周遭略瞧了幾眼，卻大刺刺地說：
「你知道嗎？這是文化大侵略。」
「什麼？」
「我說這些速食店。我們的下一代，大概都有一張漢堡臉了。」你說著，似乎覺得措詞不當，猛可地剎住了。只低著頭。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含蓄的一面。
我們坐了很久，直到店裏快打烊了，我才覺察到，我們周圍的男男女女，竟已寥落無幾了。這是我第一回，和一個陌生男子，聊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事實上，總是你在說，我在聽。而你最後卻和我說：
「和你聊天真好。」
「是嗎？」
「你不相信？」
我微微一笑，覺得你真是個追根究底的人。
待離去的時候，你堅持要送我回家。在我沉默的時候，你一個勁兒的說：
「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我不放心！」
我望望你，高大英挺的身子；我站在你面前，的確是嬌小了許多。
我本來不該答應你，但是，想起回家必經之小巷，總是黑漆漆的，也真叫我害怕與耽心。最後，還是依了你。
一路上，咱們走走聊聊。我想著，突然問你會不會抽菸。
你爽然地答說會。
我搖搖頭，不以為然：「我頂不喜歡別人抽菸。」
「我很少抽的。」
「你是說———應酬應酬。」
你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說：「我不會因為別人，而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我半疑惑地看著你，也等著你下面的話。
「我並不喜歡抽菸，但我常常想，如果我會抽而不抽，那不表示自己更有定力嗎？」
於是，你向我眨眨眼睛。
你的話，使我想起一個牧師曾在講道時說：「當你受不了試探的時候，就逃避吧。」
那麼，反過來說，你卻是為了接受挑戰而面對一些事情了。
當我再度看你時，驀然間，你不像我想像中那麼不成熟了。
快到家時，你停下步子，對我說：
「不知道你下星期還會不會頭痛？」
我笑笑，覺得你是個狡猾的傢伙。
「你究竟要說什麼呢？」
「去看電影，好嗎？」
我莫可奈何，頓了頓，只得說：「到時候再看吧！」
你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和我道了別，這才轉身去了。
我望著你逐漸遠離的背影，心底有些迷惘起來。
蕭，我從未想過，有那麼一天，我會愛上一個比我小的男孩子。長久以來，我心中的對象，一直是那種穩重、溫文而又好脾氣的人。而且，他至少應該比我大上幾歲。你在任何一方面，都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然而，你卻真實地踏入了我的世界。以前，我也交過男朋友，但實際的人總和心中的影像相去甚遠。到最後，也就散了，幾乎沒有什麼痕跡可尋。也許，在你之前，我根本沒有愛過一個人。真的沒有。
和你交往的次數多了之後，我卻愈加煩惱起來；尤其是在徐奇龍的婚禮之後，你曾鎖著眉頭對我說：
「阿龍真不該這麼早結婚。」
「他是你的好朋友，怎麼不勸勸他？」
你重重嘆了一口氣：「人家有了女朋友，還會聽我的啊？說起林玉薇，她比阿龍還大呢！真不知道這是怎麼配的。」
你的一席話，說得我心慌亂起來。
「大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故意不在乎的問。
「咳！那多奇怪，我最不喜歡那種被管束的感覺。你看，像我們這樣多好！」
於是，你習慣地伸出手臂，輕輕地，拉近了我。
我心底千迴百轉，滿腔的話，只是說不出口。蕭，你真的從未懷疑過嗎？
我知道，因為我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再加上我的個性，說得好聽是「溫柔嫻淑」，說得實在一點，卻是「毫無主見」，總是給別人牽著鼻子走。我不是向來都聽你的嗎？但是，我絕對不希望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我們相聚的時間愈多，我這顆心，就愈加不安。
我家裏的人，都漸漸知道，有你這麼個人了。我爸媽很反對，尤其是我媽，她現在有太充足的理由來說我。但是，每回我都靜靜的聽她說，不反駁亦不回嘴；她說著說著，直到我眼角悄悄地滾下淚來，她就重重地一歎，比我更無可奈何。
姊姊一直催逼我，叫我把真相對你說明。她對我們之間，知道得最清楚，她也是全家最了解我的人。
「你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她每每問到這句話，我只是答不出來。
「事情只會愈來愈嚴重，你知道嗎？」
我抬起眼，睜睜地看著她。（待續）
傾聽／于真
- 2007-1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