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于真

  • 2007-11-02
 (續昨)她洩了氣一般,恐怕也是不忍再說我。待她離去的時候,我才突然道出一句話:
 「我不想離開他。」
 蕭,我曾幾番對自己說。你不會知道的,這就是最大的癥結。
 上回,你發了薪水,請我吃晚餐,還特別挑了一家很豪華的。
 你說:「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我忍不住要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跟你在一起久了,我知道,你慣會做一些神祕的事,到最後,總叫人驚訝或大感意外。
 你想一想,才平靜的說:「是我的生日。」
 「胡說,我記得是三月十六的。」
 「傻瓜,那是農曆的。」緊接著,你又開始發揮求證的精神,猛然往口袋裏亂掏一陣,半天才摸出身分證,笑著遞過來:「你自己看,誰騙你?」
 我接過手來,正看著,你突然說:「我也看看你的,」你極興奮的:「我來算算看,我們的八字合不合。」我陡然轉了臉色。隨即又想,不如這時候告訴你也好。
 可是,當你定定地看著我時,你濃濃的鬈髮和炯然有神的眼眸,竟立刻使我退怯了。
 蕭,我無法猜到你知道後的反應。我不曉得其中的勝算有多少。
 我啞著嗓子對你說:「我們先吃飯好不好?餓死了。」
 你聽了,一個勁兒的答應下來。霹哩啪啦地開始叫菜。又頻頻向我詢問那些比較好吃。
 蕭,我想不透,也信不過自己的感覺?你真的比我小嗎?命運,總是這般捉弄人。
 這一餐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嚥的;也不明白,我究竟說了些什麼。從頭到尾,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沉重的壓力使我悒鬱不已。
 回家之後,我整個人昏昏然的,只覺得自己錯得厲害,也十分懦弱。我從來沒有這般恨過自己。
 我胡亂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仍是昨夜的那個人:滿頭亂髮,惴惴而不安。
 爸爸在吃早餐,見了我,便放下手裏的東西,直端起面孔:「你看你,什麼樣子?談戀愛談昏了頭!」
 我愣了一會兒,爸爸幾乎沒有這麼凶過我。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他總覺得我太不夠積極。
 大概見我低頭不語,爸又把口氣放鬆了些:
 「你已經不小了,不能成天這樣迷迷糊糊的過。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你說說看,對那個姓蕭的,你了解多少?他對你呢?我以為你是最讓我放心的,沒想到……」
 他的聲音愈說愈小,直到我聽不見了。我明白,他心裏一定相當難過,否則,他絕不會這麼說我。
 蕭,就是這麼一連串的事情,逼得我非向你坦白不可。
 這一天,我沒有去上班,沒別的,只是不想去。許多話,一直盤旋在腦海裏,我等著他們,到了晚上,總要慢慢地吐出來。
 我想,你一定會在中午撥電話到我辦公室去。你發現我不在,恐怕會大吃一驚吧!我不像你———最不勤學,又最愛蹺班的人。你的謬論特別多,說什麼工作做完了便好,何必要成天蹲在那裏?蕭,你再這樣作你的「蕭子」,總有一天,會和我爸爸起衝突,他是個相當傳統的人。
 我著實不知,這個夜晚,來得特別快?或是慢?
 八點半,我開始用顫抖的手撥著你的電話號碼。
 鈴響了一陣,剛停住,我就聽見略帶喘息的聲音。
 我才說了聲「喂」,你便飛快地說:
 「怎麼回事?中午找你也不在,打到你家又找不到人;你忘了,今晚的音樂會?究竟怎麼回事?」
 「有一件事,我想……」
 「怎麼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略藏火爆的語氣,開始轉為不安與關切。
 「我只想告訴你……」
 說著,我不由得又打住了。
 「拜託,你這樣真要急死人了。」
 我吸了一口氣,才決定似的說:「蕭,我想我們之間完了。因為,我不可能是你喜歡的女孩,我比你還大上兩歲。」
 半晌,你喃喃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
 「那……」你變得不知所措:「怎麼可能?你以前為什麼不說?你一直瞞著我。」
 「因為我沒有機會,你一直沒能給我。」
 「這不是理由,」你氣沖沖的:「涵,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停了會兒,只覺得心寒。
 「我想,現在還來得及吧?」
 於是,再也忍不住地,我砰然掛上了電話。
 我一直在等著,想你也許還會再打來。可是,分分秒秒過去了,我卻沒有再聽到一些聲響。
 ※ ※ ※
 幾個星期來,我把自己封鎖得很緊。有很多事情,似乎不能用意志力來解決?不斷的思想,總是我最大的敵人,但是,時間是一劑良藥,雖然恢復得慢些,它總比自揭瘡疤來得好。
 下班後,我從辦公大樓走出來。過去幾天,我幾乎還在盼望:你,就像以往一樣,總是在噴水池旁等我。
 我只有一次次的失望。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走過斑馬線,那個賣獎券的老先生,仍在那裏等待著。我猶豫一下,終於向前走去。我為什麼要買?不是想中獎,而是,很佩服他,不管有沒有生意,天天都守在這兒。
 才付過錢,我的肩膀突然給輕輕拍了下。
 猛一回頭,竟是你!
 我們足足停了幾秒鐘,兩個人呆立著。
 「想碰碰運氣?」你開口問道。
 我苦笑一下:「是運氣太壞了,沖沖喜!」
 你笑了,卻不似以往那般開朗。
 「我們走走。」
 事實上,我們早已慢慢移開了步子。
 走著,走著,我們兩個又沉默了一大段路。
 「你知道,」你說,總用這個口頭禪,我早已習慣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給自己洗腦。」
 我不解的看你一眼。
 「如果,你比我晚一點出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可見你還是在乎的。」
 「涵,」你頹喪地:「我總不能在一瞬間,把自己完全改變過來。」
 「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往前走著,不願再理你。這些日子來,我好不容易才略略平靜,不能再給自己惹麻煩了。
 你急急向前拉住我:
 「你到底了不了解我,如果今天這個人不是你,我又何必這麼痛苦?」
 「我想,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你緩緩地說。
 蕭,需要時間的是你。我的心意,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過去,走著這條路時,兩人說說笑笑,一會兒便走完了,總覺得它短。如今一步捱完又一步,好像老走不到盡頭。
 蕭,我們可有盡頭?可有終點?
 如果有,請別告訴我。
 我仍舊得依你: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