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晴空的流雲,你是子夜的流星,一片深情緊緊封鎖著我的心……」江亦欣躺在草地上,迎著晚風,望著天上的星星,口中哼著歌,心中想著:很難追溯是何時發生的事,記憶中知道這世界上有程希群這個人的存在,是一個黃昏在十字路口,接下他遞給她名片的那一刻開始,當時她只是楞住了,居然也會被人注意,這像是虛幻的,但卻淡淡的,似有似無的記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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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快一年的光景吧!忽然程希群的名字又出現在她腦海中,只是一種偶然,她的好友林雁卻把程希群從天涯的那一頭翻了出來,江亦欣和程希群重逢了。
在一家西餐廳的一隅,江亦欣望著窗外的雨和閃爍的霓虹燈;照理說她於平時面對任何一個人,她都能很有把握的想出很多話來應付,甚至想些老掉牙的往事,或日常發生的新鮮事來蓋蓋對方。可是現在任憑她做種種的努力,實在一點也想不出任何話題來應付她面前的———程希群。
「你為什麼會遞名片給我?」這是她唯一想到的一句。
「不瞞妳說,我很後悔將我的名片給妳,當初我給妳名片時,我沒有任何的顧慮,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況且我也不隨便亂遞名片的,當妳朋友和我連絡時,我就想到可能是妳。但一方面使我有自取其辱的感覺,在妳們的眼中或許將我當成了不正派無聊的人……。」程希群的語氣是如此懇切與深刻,江亦欣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就是她要知道的答案。程希群又接著說:
「那一天妳沒有留下姓名及地址,只說了一句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再見,到時再聯絡,今天要不是妳那位朋友,我沒有想到我們真有機會再見面;雖是這樣重逢今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但我認為我們交友應以誠為主,不見得一定要抱著某一種目的,也就是男女的結合而交往,如此即使我們不能結合,但是到老永遠也會是最要好的朋友。」
江亦欣更為之一驚,「好大的口氣,你是什麼意思?」她心裏吶喊著,但同時也被程希群的率直,不虛偽不做作感到迷惑了。「他是怎樣一個人呢?他說這句話是何用意?不錯,是一句很健康的話,如果平凡的只是一句話,那沒什麼!但若是他對我的揣度或寓意著什麼?我有被輕視與受辱的感覺,同時也是我生平未遇見過的……」她心裏想著,她沒說話,實在她不知她應該說些什麼!好一陣沉默,程希群接著又說:
「我的話或許太直,但是我認為人與人之間不必要表現得很虛偽,明明是不好的,硬說是好,一點誠意都沒有,對不!」「哦!對了!妳好像比我上次遇見妳時胖了很多,嗯!要減肥,女孩子家太胖不好看……,還有,妳怎麼不施脂粉,現在於一般的審美觀來說,小姐們應該稍作打扮,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然後開始大大的發表他的審美觀念。方亦欣面對著他,實在難以令她招架,更難預料,竟會有人毫無分寸大刀闊斧的將她解剖起來,江亦欣很想起身就走,無奈此時她像釘住似的,她壓抑著她將暴發的脾氣,她倒要看看程希群是何方神聖,還能使出什麼招式來。如此下去他們是沒什麼好談的。
「恕我直言,如果有得罪處,還請妳原諒。」程希群似乎也發現自己的話過重,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嗯!我喜歡音樂,平時除了工作外,閒暇時聽音樂就是我最大的享受。」他將話題轉向後,接著從音樂、人生家庭他們相互交換著意見。江亦欣她相信她的風度是保持了,但是想著方才,又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她問自己:
「不管我和那一個人第一次見面,也從未有人敢說出這麼重的話,即使在小說、電影中也沒有這回事呀!」她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燈,雨彷彿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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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群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江亦欣不時問自己,同時對他更產生了好奇,她是非常自信的女孩,她能夠很有把握將一個人分析的很清楚,然後知道用何種態度與其相處,但是如今碰上了程希群,她根本無法分解出他是屬於何種成分的人,短短的幾十天中,她居然將他記憶於腦海中,她不知這是屬於第幾感,為什麼無時無刻會想到程,她會盼望他的電話,說也奇怪,程希群不像她一般朋友,三天兩頭的邀約她見面,他有時隔好幾天甚至一兩星期才和她連絡一次;然而一見面所談的話,絕非江亦欣所能預料到的,雖然未曾發生爭執,不過也夠令江亦欣沒脾氣的了,程希群應列於高竿級的人,當江亦欣言談得意之時,他會冒出一句洩氣的話,令她無法神氣,在江亦欣煩憂失意時,他能適時的鼓勵,振奮她,這些是她其他的朋友中做不到的。有次程希群半開玩笑的對她說:「我有三妻四妾妳相信嗎?」江亦欣也毫不客氣的說:「我有一個女兒你還不知道吧!」然後又似正經的對他說:「告訴你!你結婚的話我就不再和你往來,道理很簡單,我不做家庭的破壞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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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江亦欣走在回家的紅磚路上,她望著蔚藍的天,想想有多久沒和程希群聯繫了,「對了!他說他很忙,是嗎?」她狠狠的甩甩頭,她不管何日、何時;她會想到他,「為什麼和小林、大維他們相處了四年多,卻沒有和程希群認識短短的幾十天令人感觸那麼深刻,這是什麼緣故?……到以後再去想吧!我———仍是我!」她又抬起頭望望天,此際正有一片雲掠過,她告訴自己:「我該像這一片雲,該無憂,該無慮……」忽地一個人喚住了她,她驚嚇的回過頭。
「小姐!明天請妳去看電影,有興趣嗎?」不等她回答。「電影由妳來決定,明天我等妳電話。」好肯定的語氣,她望著這個冒失的人,不是別人———程希群。
這是一部沒有劇情的電影,沒有半句的對白,不是悲劇,也不是喜劇,更不是鬧劇,只藉著悠美的畫面表現了扣人心弦的音樂,於短短的二小時,卻把人引入了夢幻的國度裏,使江亦欣於落幕後好一陣子才回到現實。走出了電影院,她和程希群沿著紅磚路走著,然卻好似有著不同的心境,他們的腳步停了下來。一杯紅茶,一杯檸檬汁,放在他們的面前,江亦欣用麥管在檸檬汁中攪動著,她輕輕的啜了一口,好酸、好澀,頓了一下,她開口了。
「我覺得你好似很忙,我總認為和你交往會添加你的麻煩,這樣好了,以後我不再打擾你……」她本想給程希群開個小玩笑的。
「妳的意思是否也在暗示我不要打擾妳?」他的表情好認真,她只有將錯就錯了。
「因為你說你有三妻四妾,我不願錦上添花。」
「妳真的相信我說的這些話?」
「不錯,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那妳告訴我妳有一個女兒?」
「如果你相信。但至少一開始認識你,我已很誠意的表明了身份,可是我對你卻不了解,由此可見我們的交往不夠真誠。」
「我現在告訴妳我結婚了,妳會相信?」
「當然會,那我就必須履行我所說過的,我不會也不能和你繼續交往………。」
「我們之間的交往一直是很單純的,我相信只要我們彼此誠意作朋友,不過份,不須要斷交呀!」
「你的妻子不會介意嗎?」
「我的生活方式是對工作認真,對家庭負責,但我更需要找一面照亮自己的明鏡……」
「你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否認,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會有感情,除非你早已知道如何來處理這份感情,到時你能泰然處之,對我而言,我尚未確定我要走的方向,我覺得我該停止,甚至於立即向後轉,不是拒絕前進,也不是逃避,而是要重新尋求正確的方向……。」
「我給妳時間,直到妳確定妳的方向為止,我仍是誠心的將妳當成永遠的朋友」
「我願意永遠做你的朋友,但是我們不要再交往,天涯海角我隨時會記得你這一位朋友,更希望你能將你的妻子做你最知心的朋友,別無意中傷害到她……」
今晚程希群所說的是真是假,江亦欣她自信很快就會得到解答,但不管是真是假,她已知道她將如何來面對這件事。杯中的冰塊化了,她又輕輕的啜了一口,只是這杯酸澀的檸檬汁,何時已淡而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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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江亦欣仍不願對程說再見,再見對她已難成定義;再見———應該是再能相見,是她願意的,但也是她懼怕的,誠不如不接受,那又多麼的殘忍呀!殘忍?不是加之於身體髮膚的傷害,也不是對於無助者施以暴力,而是對一份感情,粉碎了它的希望。她從未抱著交友是有目的的想法,然而她卻了解,交朋友是有條件、有道義、有責任的,除非摒棄、違背它;但那是不容允許的。又為什麼會記憶他呢?啊!至少認識他不算後悔,天下何其大,相遇相知有幾人?愛一個人並沒有罪,愛的本身是沒有錯的,只是不能、不行、不應該的而去行為,那就是錯,那就是罪。真誠的愛是奉獻而非佔有……。
忽地一道光劃破了沉寂的夜空,瞬間又消滅了蹤影,江亦欣猛然的從草地上坐起,「那是流星嗎?」她自問,仰著頭望著夜空又自語著:「好快!好快……嗯!他就像夜空中的流星,當我未曾許下心願時,它已消逝了蹤影,我不會去追尋,因為那是不能追尋的……」她又躺了下去,仍然凝望著夜空,良久、良久,她相信還會有第二顆流星出現,那時她將要看仔細後,好好的許下一個心願。
第一顆流星/于真
- 2007-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