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弗瑞

  • 2007-11-27
  (續昨)二
 阿海剛上班時秀菊沒打電話給他,怕給他造成困擾,畢竟是新來的,一天到晚接電話會落人口舌,但她的無限相思怎麼辦?只好寫信排解,然在學校宿舍怎能寫,一寫就有人密報教官,萬一學校知道她在談戀愛,後果嚴重,於是她只能在週末返家時,在自己房間偷寫,再拿回台北寄。
 阿海升職後薪水跳了好幾倍,有錢了便搬出宿舍租個小公寓,裡面應有盡有,他的薪水和獎金夠付這些奢侈品。
 他近來常去黑美人,那天他去過之後便不得不再去,他只要上早班,天一暗就進黑美人。
 黑美人的少爺、公主不招呼他,彼此似是老友。他輕敲櫃台,裡面有個女人低頭算帳,她留了一頭長髮,束成馬尾,穿的不像小姐豪華亮麗,只是淡色上衣、緊身裙、高跟鞋。「香琴」他細聲呼喚。她抬了頭,看到他,一笑,那彎起的就是弦月 – 今晚的月不飄過天,而是掛上她的臉。「喝什麼?」她說。她是黑美人的會計,也是老闆的妹妹。
 「這個送妳。」他拿出條珍珠項鍊。
 她取過,翻到盒後,上面寫著「豪富珠寶」,她撥了電話:「陳老闆,我是黑美人的香琴,剛才是不是有個二十出頭的男生跟你買一條珍珠項鍊?」
 電話那頭答是。
 「馬上過來買回去。」豪富珠寶開在黑美人隔壁,若不是店裡小姐的恩客賞光,豪富珠寶的生意怎麼能這麼好,但有些客人其實窮,為了一討小姐歡心,傾家蕩產買來珠寶,她若發現就會要陳老闆贖回,這裡雖賣女色,但當家的不願意來客著迷到失了心神,一來是因為這兒畢竟是生意場所,買賣總要有點兒良心,二來是他們看過太多可怕的例子,男客人因為破產變得瘋癲而拿刀火屠殺,走到如此,怎麼划算?
 陳老闆退了現金,她把錢塞還給他,「下次不准再買。」
 「喜歡妳才買,還叫人來退,以後我再進去,他就不賣給我。」
 「就是不讓他賣給你。」
 「我可以去別家買。」
 「我照樣拿去退,如果找不到店家,我就賣掉,我就是有辦法換成錢還你。」
 「妳不收下來,怎麼知道我對妳的心意?」
 「我在這裡上班,誰是真的,誰是假的,怎麼看不出來?」
 「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她沒有羞色,語氣、姿態未有絲毫改變。
 他對她的心意確實是真的。香琴是個受歡迎的女孩,她看上的男生一定會愛上她,她自知靠的是五分姿色、五分個性, 男人看到她的臉先被吸引,接著便被她的神秘性格迷惑,她的神秘不在於她所想或所為,正常人的想法、作為脫不了大概模式,但加上時間、空間的要素便產生神秘感,猶如剛才,若是正常女子看到愛人送了昂貴的珍珠項鍊大多會開心收下,若不願他花錢也是收了之後埋怨幾句,就算退貨也是私下,再怎麼極端也會先摸過、試戴過才退還,然香琴並非如此,她不摸、不看,連句謝謝也沒有就退了項鍊。時間、空間、作為一配合,真讓人不明白她作為的原因,於是有了神秘感,讓人覺得難捉摸,愛也因此產生。
 不過阿海的真心意中隱含著男人的劣根性,裝傻與花心。秀菊寫給他的信,他看了,每次都感覺溫暖,雖然信中未提過「愛」,但他知道這就是愛,可是遇到香琴,一位仙女就在眼前怎能放過?所以當他在這個女人面前想起另一個時,他便裝傻,假裝自己是單一專情的,如此就能同時擁有兩個情人。
 「我們一起住?」他受不了不能天天看到她。
 「好,住那裡?」她的回答看來爽快,其實早就練習著。
 「我那邊。」
 「你的房子是租來的,我們一起住的話,我付一半。」
 「不用,只要能每天看到妳就好了。」
 「好。」
 她搬入之後,他不再去黑美人,如此一來他的時間多了,漫漫長夜、獨自守屋,怎麼耐得住?他一定要找個休閒。板橋的工廠多了之後,帶進來的休閒活動只有兩項,一是色、一是賭。他還年輕,對於色沒有太大興趣,若非香琴在黑美人,他可不想去那種地方。色吸引不了他,便是賭。賭這回事不分年紀與性別,它醉人之處在於瞬間輸贏的快感,以及難以預測卻又似在掌控中的不確定性。
 他來到賭場,裡面煙霧衝天、吆喝四起,牌九、十三張、二十一點、梭哈、推筒子、比大小、四色牌、轉輪盤,花樣百出。不同的桌子有著不同的最低賭金,淺賭、小賭那兒多是歡笑,贏了只能買根菜,輸了只是少盤肉,純粹娛樂。中賭、大賭那兒則不同,輸贏是家產與生命,為了獲勝,緊捉頭髮、搓揉臉額,眼神專注、眼皮不眨,贏了,鬆口氣,輸了,哭天喊地,翻桌、打人、搶錢。
 他看淺賭與小賭,賭得太過懶散,毫無刺激。他到中賭、大賭的區域,看看籌碼、看看賭客,這個氣象是他想要的,他坐下,壓了籌碼、喊了張牌。
 自此之後,他在夜裡便來賭場,但他沒有沉迷,什麼時間該做什麼事,他分得清楚,工作、與香琴戀愛,他均沒擔擱,他只忽略一件事 – 拿信。他沒跟家人與秀菊說他搬出宿舍,秀菊的信仍寄去那兒,起初他還會回宿舍拿信,但有了賭場之樂以後,他把拿信的時間用來賭,幾個月下來,信堆在宿舍,舍監看沒人領信便退回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