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她不會認識我。那時候我還小，她住在我們家前面三排，西邊靠房頭上一家。」
「你沒看錯人？」
「燒成灰，都不會認錯。」
「她老公什麼時候死的？」
「死，有些年了。」他一面計算一面說：「噢，總有六、七年嘍！」
「這麼久時間，還在守寡啊？說不定是嫁給我們這老大了。」
「她嫁給他，哪他南部家裏，還有一口子往那兒放？」經理這一點底細，像是有好些人都很清楚似地，立即就有人提出質疑。
「也許，是在享齊人之福。」
「可沒有那麼一回事！」
大夥兒瞎扯，當然是尋不出個什麼真相的，反正也不是真的要找出個什麼結論，無非是茶餘飯後扯談罷了。
飯後陳老大開車送走那位所謂的夫人，整個下午，他人也就沒有在公司裏再出現過。不知道臨走時，是不是已經跟副理說過，總公司若有電話找，該如何如何應對！這些小地方，他會比別人想得更週全的。以上這些新聞，都是發生在他上任第三天。
而後，類似這情形，也就屢見不鮮了，當然也就不是新聞了，大夥兒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正如，陳老大帶他家裏在公司吃飯第二天，一個沒大沒小的員工，跟老大開玩笑地說：
「經理夫人好漂亮，好年輕噢！」
「嘿嘿，」陳老大乾笑兩聲，彷彿是還想要說點什麼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還是僵著瞼「嘿嘿」，乾笑。
「經理，家住高雄？」這話是明知故問。
「不，臺南。」
「夫人從臺南來？」
「嘿嘿，」未置可否，還是以乾笑代替回笑。
「夫人來，就呆半天就走了？」
「嘿嘿，」陳老大仍然是乾笑兩聲，然後打個頓，卻說：「逢場作戲！」這話他說的聲音很小，似乎是不經意地，一語帶過。可是，大夥兒卻都聽得很真切地。
說的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但是聽的人確不知這是何意。聊得好好的，也談得正正經經的，驀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實在是很突兀。也許他說這話是另有所指，但是大夥兒聽到之後，就不知該怎麼來承接這句話了，也確是無法連貫的。既然光明正大的說是自己家裏，這會又說「逢場作戲」。一時之間，弄得聽的人有如墜入五里雲霧中。雖是愕然，卻又無法深究。不管怎麼說，總是公司經理，身為員工的，還是要守一點分寸的，這也就如陳老大所說「逢場作戲」嘛！
自此，「逢場作戲」這句話，不僅在大夥兒腦子裏留下了記號，也成了維廉臺北分公司裏的口頭禪。
陳老大逢場作戲並不是僅限於在某一方面，且是廣泛而全面的。處理公司業務也是逢場作戲，業務績效要作戲，財務報表也要作戲；增加收入要作戲，緊縮開支也要作戲。逢場要錢，作戲更要錢，為了弄錢，就不得不逢場作戲；為了逢場作戲，便不得不弄錢！
幾個月下來，工友老張一提起，就會臭罵著說：
「這公司淨用這料號的人，不關門還等什麼時候？」他越說越氣。
「成天就沒見他辦過人事？」
「誰說？老大辦的才都是人事呢！」小胡故作正經狀，一語雙關地說。
「禮拜六，他中午出去，直到星期一下午才回來。」老張驀然想起一件新聞，說：「你們都沒見著哪！那車子也不曉得在那兒弄了一車子爛泥，好些地方還碰得坑坑窩窩的……，那車子裏頭，更是弄得不像個樣子。連車座上的椅套，都擰成了？花轉……真不曉得在裏頭搞些什麼玩意！」
「這———你還不知道啊？」小李意味深長地說。
「也這麼大年紀了，還有這麼大的勁頭！」老張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就叫：老當益壯！」有人插嘴說。
「壯，也不是要他淨搞那玩意的！」老張不以為然地說：「咱也活這大把年紀了，還從沒見過像這樣的！」
「這讓你開開眼。」
「咱，真開眼了！從前聽人家說，還不相信，這咱可信了。這也應了這句話『嗑瓜子嗑出了臭蟲———什麼樣的仁（人）都有！」
有道是勤務兵眼裏沒有將軍，當然這位經理在工友老張的眼裏，也就更不像是個經理了。
「嘿嘿，逢場作戲！」有人學陳老大的口氣說。
「嘿！人家是逢場作戲，他是場場作戲！」老張說。
（完）
逢場作戲／乃 欣
- 2007-1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