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波濤2 一支被CIA運用過的影子部隊 新鮮的往事/何小松

  • 2008-01-23
(續昨)
戰亂情緣
談起我的母親,出身前清官家,姓那,老家在北京城西河沿(見附記),當然我姥爺(外祖父)是做官的,聽說是個步軍統領,在光緒皇帝面前還耍過三叉槍,光緒爺還賞了個瓷器九龍盃,那個盃一直留在大舅舅那兒,父親見了還想佔為己有,被母親斥責一頓而作罷,若留到今天,肯定是個寶貝。
 母親小名叫「姑娘姐」,姥爺過世早,就跟著我大舅舅過活,也就由大舅舅作主許配給我父親的。我還有個舅舅小名叫「小狗兒」,是母親的么弟,我們出來時聽說是住在廈門。
 父親生長在馬來西亞的實兆遠,是個小山城,祖父何鎮國是經營橡膠園的,是國民黨元老廖仲愷先生的死黨,為支持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同時加入同盟會。我父親在十六歲時,被送回福州唸高中,高中畢業後,持我祖父一封信,經當時軍校教育長錢大鈞的批准,就進入黃埔軍校第八期南京第三分校步科。成了蔣介石總司令麾下的革命新血,經抗戰、國共內戰,輾轉到了台灣。
 當王調勳司令集結八閩子弟堅守馬祖列島時,東海部隊與國軍雖同在國防部轄制之下,但畢竟體系不同,戴笠將軍的情報系統與國軍間有段間隙。王司令為取得中央的信任,認為領導階層必須要有正統黃埔身分才算數。於是閩侯籍的父親成了遊說的鎖定目標,而父親開出的條件是要將還陷於南京的家眷接出來。
 以上是我們一家子會生活在馬祖的緣由,我的小妹韻梅就在民國三十九年底出生在白犬島,因此,我對白犬島有份特殊的感情。
 若有人問我,從小活到現在,那段日子是我最精采的回憶,毫無疑問就是白犬島了。
(附記西河沿)
「恭王府為北京市景點之一,屬精致型庭園建築,園內小橋流水,香榭亭台,可以想見當時奢侈豪華之貴族生活,與園外之胡同民屋成強烈對比。翻閱史冊,大戶官家享盡榮華,平民百姓含辛茹苦。揮霍民脂民膏者不知小民疾苦,繳糧納稅者難望牆內奢富。民智不開時販夫走卒甘之如飴,倒也相安無事;教育普及資訊發達之後,階級顯露必不平則鳴,遂有抗爭革命。
 地陪王淼小姐,以京片子詳述該庭園沿革,原是乾隆時期大貪官和珅之府第,因王小姐之口音,令余想起先母。母親那氏為滿族官家出身,世居北京城西河沿,地處紫禁城護城河與中南海之間,現列文物保護區。北京好友叢元立先生數年前曾陪我實地參觀,雖說是滿人皇族社區,卻都是破舊低矮民房,與我所想像相去甚遠。可惜母親歸根台灣,未趕及兩岸開放,回鄉一遊兒時生活環境,以了思鄉之情,憾甚!
 參觀恭王府,當思中國社會之變遷與苦難之由來,進而奮發圖強,和平建設中國,發揚大同思想,創造無國界之地球村,促進人類共存共榮。」(二○○○年八月遊北京恭王府提及西河沿事)
小香港
青蕃村,是這小島的最精華區,我們打從海邊看起吧!因為當時沒有碼頭,沿岸全是碎石,不,應該說是經海水拍擊磨去稜角後,如雞蛋般大小的圓石子。
 這有個門,是石砌的,是從大海進入青蕃的門戶。這個門的架式真像一座城門,有厚實的門扇,兩隻門柱各有兩米寬,上方還設有敵樓,兩邊連著有兩人高的圍牆,直達兩邊與山岩緊密縫合,結實地把牆內市集包起來。這座門是老的,而在門上方寫著「中正門」三字卻是新的,跨進這個門,才算是進了白犬島。
 約一米寬的石梯向上攀升,岩岸的島嶼地形是很陡的,真如爬山一樣。兩邊可熱鬧著,一排排的攤子小店,所賣的東西以海產品為主,包括新鮮魚、海蜇皮、海蠣子、蚌類等;普通商品有成衣、日用品等;還有蔬菜水果,蔬菜是島上種的,水果是怎麼來的就不知道了。總之,一個好熱鬧的市集,當時被稱為「小香港」

 再往上走,會碰到一條橫向的道路,僅二米寬,卻是全青蕃最主要的一條路。右手邊通往學校,是全島唯一的學府,叫「吳航小學」;左手邊直達「海屋」,是當時東海部隊的司令部。而位在這中間部位有座石砌的房子,兩層樓,縱切三落,是典型的閩東建築。這,就是我們家從「檔樓」搬下來後,住了四年的屋子。
 這座當時在島上最顯眼的石屋,正面俯瞰整個青蕃村及港灣,每天都數著有幾艘軍艦拋著錨駐守,並遠眺大陸平潭,盯著對岸有什麼動靜。
 我們住家是面向大海右邊這一落,樓上是臥室,樓下是客廳;中落挑高到屋頂,是大隊部的辦公廳,地面經常放著三門迫擊砲,牆上掛著數把衝鋒槍;左落一樓是廚房,二樓住著幾位部隊參謀。
 記得有一次,兩位參謀在辦公廳下象棋,不知怎麼地竟打起架來,旁邊觀棋的人變成了觀戰,大伙勸架卻越勸越打,愈打愈兇,辦公廳都成了擂台了,直到一位長官大吼一聲才結束。
最迷你小學
我的啟蒙教育就從這小學起,這間學校只有一間教室,一到六年級約十幾名學生全擠在一起,分成數堆,由一位老師輪堆上課,好玩吧!所用的課本全是由台灣運來,我是從二年級讀起,因為當時一年級的課本缺貨,我就佔了一年的便宜。
 上課時,有的班級上作文,有的上美術、有的抄寫書本、只有一班可發聲朗誦,那位劉姓老師總耍得開就是了。然而體育與音樂課,是非一起上不可的。
劉老師是教我們課文的,包括國語、算術、地理、歷史,是位專職教員,長得黑黑的,他教書有個特色就是口吃帶口沫橫飛。說也奇怪,學生們一直都很習慣,換作現在必閃躲而猶恐不及。
教美術與體育的是楊文炳老師,教音樂的是莊志忠老師,他們兩位都是部隊參謀軍官,全是義務教學。以上兩位如今還健在台灣,都已是八旬的老先生。
還有一位重要人士,但與我們接觸不多,就是白髮蒼蒼的老校長,他的姓名已無從打聽。老校長原是福建省長樂縣「吳航小學」的校長,他離開大陸來到白犬島後就創辦這所小學,也取名「吳航小學」,有「復校」的意謂。而目前已改名為「敬恆中小學」,是紀念經國先生的老師吳稚暉先生,雖都有個「吳」字關聯著,但此吳非彼吳,大不同也。
福州話
從長江口以降沿海各省,因山多交通不便,孤立了許多族群,也產生許多方言,而且各成語系不相關係。該區域方言較為普遍的為上海、寧波、福州、閩南、客家、廣東白話等。其中福州話有人戲指為「法國話」,可見聽之難懂,學之不易。
 要在白犬島上生活,就要先學會說福州話。小孩子學另一種語言很容易的,不知不覺地就能朗朗上口,現在說起來反而有些結巴。說起福州話還真好玩,它有中國大部分方言共有的特性,就是讀音與語音是有區別的,例如數字的「一」與「二」,讀音是「誒、雷」,語音卻是「梭、郎」,而且語調不止四聲,聽說是七聲,要研究還真是門學問,我沒那門專業,不敢多言。
 說到這,順便一述福州方言與官話(國語)溝通時發生的一則笑話。
 炎夏時分,屋理太熱,有人就會抱個鋪蓋找個地方來個露天打地鋪。白犬島當時沒電,入夜後若無月光則會漆黑一片,總是戰地嘛,每個轉角要津都有衛兵站崗。一位老兄提著鋪蓋正尋著當晚入夢的地方,不料衛兵一聲喝令「去那裡?」,他立即回答「趨地上」,衛兵又問「幹什麼?」他回答「甘棉被」(福州話「趨」音是鋪的意思、「甘」音是蓋的意思)。
 一般家庭到了夜晚不是點蠟燭就是點油燈,而我們家點的是氣(汽)燈。顧名思義那種燈是要打氣的,燈泡是用羽毛絲編成,點起來時羽毛燈泡就會鼓成圓形,帶嘶嘶聲,很亮的,燈泡經過點著後,還可以點用好幾次,但不能觸摸,一摸就會粉碎,現在是看不到了。
花童經驗
 有位軍官結婚,娶的是島上的姑娘,新郎穿西裝,新娘披白紗,可新鮮的。那行頭在島上還是第一次見到。而花童的任務就是牽著新娘的白紗禮服,一步步陪新娘走進禮堂,行完結婚大禮後就完成任務。
 當我突然雀屏中選要當花童時,一點概念都沒有,反正大人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乖乖,我也穿起小西裝來,那套小禮服從那來的也不清楚,穿起來倒挺合身。
 當時婚禮上沒有男女儐相,花童卻是必要的,而且還要一對。那位與我搭配的花童姑娘又是誰?不一會兒也出現了,原來就是屋後的芳鄰,青梅竹馬的余錦屏。
 余錦屏打小是個美人胚子,余媽媽當時在島上就頗有名氣,她有個挺得讓人稱她是外國人的鼻子,她的女兒怎麼會是醜小鴨呢?記得錦屏曾經隨她父親到過台灣,住上一些時日。當她又回到白犬島時,我還問她在台灣看到飛機沒有?她回答說:「只看到汽車,沒看到飛機。」
 我與錦屏每天玩在一塊,打彈珠、跳繩、捉迷藏、家家酒,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當我們以花童姿態出現時,彼此卻說不出話來。
 有位長輩開玩笑地問她「以後妳嫁給小松好不好?」
 小錦屏回答道「我不知道,我要回去問我媽媽。」
 在我高中畢業時,在報上得知她進了名導演李翰祥主持的國聯電影公司,取名「孟萍」。直到一九九○年代,與錦屏、我姐姐小梅、老伙伴林前進、陳松等在台北見面,都已是半百以上的人,光陰似箭,歲月不饒人也。這時的錦屏,與洋夫婿長住美國科羅拉多州,這次是回台探望母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