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去的雲/壬 癸

  • 2008-02-05
 (續昨)走在路上,或許我們各有所思,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林品芳,」韓全首先開口:「妳今晚怎麼想到要來找我,是又有新作了嗎?」我只淡淡的向他說領了稿費,也沒有說要請他的本意。看他不說話時的眼神,再想到他書桌上那張張開嘴的笑臉,我忍不住的問他:「聽你寢室的人說你常到孤兒院,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韓全聽了有些愕然,然後點頭說:「是的,我是常去。」「為什麼?」我覺得韓全並不只是像學校的一些服務社團的去慰問孤兒,感覺裡我覺得似乎有種特別的因素。好長一段時間,韓全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妳一定要知道嗎?」忽然韓全停住了腳步,很嚴肅的望著我。「嗯!」我點點頭。
 韓全告訴我說:「我是私生子,母親是一個舞女,父親是船員,跟母親生下我後,就行蹤不明,不知去向。母親含淚的打算把我扶養長大,可是在我三歲那年,她卻在一次舞國恩怨中,被誤殺身死。母親死後,我就被好心的鄰人送到孤兒院。一直到十二歲那年,生我的父親,不知從那兒打聽到我的消息,把我從孤兒院帶走了。當時,父親經過數年的奮鬥,已成為三家船公司的老闆。為了彌補他的內疚,他給我受最好的教育,給我過最好的生活,儘可能的把一切最好的都給我,可是再好的環境,也彌補不了童年的那段回憶,塞不滿那深深的烙痕……。」韓全低低的聲調,在黑夜裡,格外令人覺得蒼涼。「在孤兒院裡,每天跟著院裡的孤兒搶飯吃,搶玩那少的可憐的玩具。院裡的楊阿姨說我還有爸爸,可是爸爸在那裡呢?我從來也沒有看過,也不知道爸爸究竟長得怎麼樣。不知會不會像楊阿姨或王院長那樣的疼我們。只要跟院裡的孩子吵架,吵輸他們,我就會哭著說我有爸爸,你們沒有,而後看他們茫茫然的表情,便會有一種勝利的得意。可是,等到晚上的時候,躺在小床上,想著白天所說的爸爸,就哭起來睡不著覺,直到楊阿姨來撫慰了一番,才在她懷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就是你為什麼常到孤兒院的原因。」在黑夜裡,我看見韓全的眼眶有著對過去日子的回想,一抹友情也在我胸中升起。
 那晚,我們談到很晚韓全才送我回去。在路上,我問韓全說:「你恨你爸爸嗎?」「該恨的也都成為過去了。」韓全用力搖搖頭說:「父親良心的譴責,已經夠他痛苦一輩子了,又何必加深他的痛苦,況且當時或許他也有他的苦衷,我現在所想所要做的是使普天下,所有遭遇不幸的孤兒,能都得到社會溫情的關懷。」「品芳,」第一次韓全這樣叫著我。「妳願意幫我做這事嗎?」抬起頭來,我發覺韓全正看著我,等著我回答。忽然,我覺得韓全好偉大好偉大,眼裡已濕成一片了。
 以前假日,除了寫寫稿外,便只有和幾個要好的同學逛逛街,看看電影,不然就是郊遊、舞會。和韓全在一起後,生活全改變了。臺北附近鄉鎮的孤兒院,常有我們的足跡,較長的假日,我們甚至還跑到中南部的孤兒院去,常去的幾家孤兒院裡頭的院童,只要我們去了,就高興的喊「韓哥哥,」「林姊姊,」喊個不停。以前總以為自己很懂事,可是跟韓全在一起,才發覺自己的幼稚。寫作或談天時,常掛在嘴裡的「生命」、「生命」,這會兒,我才真正懂了什麼叫生命。
 有時,我要跟韓全去孤兒院,他會不讓我去,我問為什麼?他便會說:「妳得留下些時間寫作。」「那你自己怎麼不留點時間寫作呢?」我不服氣的反駁著。「寫作是妳的興趣,妳不能因為孤兒院,而把它擱置了,況且妳也可以孤兒院為背景寫東西,引起社會的普遍注意。」韓全的解釋,並不能叫我心服。我說:「那你也可寫啊!」「我需要更多更多的時間去陪他們。以前我就很少寫了,何況現在又有妳這位大作家。」韓全總喜歡這樣的幽我一默。(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