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韓全說:「社會上的人,雖然給孤兒們物質上的幫助,更重要的是要精神上的鼓勵,如何使孤兒覺得自己不是孤兒,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韓全和孤兒們在一起,總儘量的發掘他們特殊的才能,以消除孤兒先天上的自卑感。
畢業後,韓全當預官去了,我則在一家私人公司當文書管理。雖然不在一起,可是只要一放假,韓全就會跑回來找我一同到孤兒院去探訪孤兒。對於韓全這種關心孤兒的精神,我很感動,也很敬佩,然而私底下,我又何嘗不希望韓全多注意我些。有一次,我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你的心目中除了孤兒以外,就沒有我的存在?」「孤兒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一群,當然須要我們去關懷他。」韓全很嚴肅的說。
「好了啦,人家只是跟你開玩笑,你就這樣。」話雖這樣說,可是心中總有種莫名的感覺,或許這是一種人固有的嫉?性吧!
就在韓全快退伍的前二個月的一個假日,天下著濛濛的細雨,氣溫也顯得比平常低很多,韓全休假回來找我。那天韓全本想買些禮物到XX孤兒院去慰問孤兒。我勸說:「天下著雨,天氣又這麼冷,不要去算了。」韓全並不堅持,在我家呆了一個上午,談著我們共同喜愛的赫曼赫塞和紀伯崙。從赫塞「漂泊的靈魂」到「玻璃珠遊戲」,以至於紀伯崙的「先知」、「沙與泡沫」,把我們的心靈,更加的緊密結合。
吃過午飯後,我提議去看場電影,韓全很爽朗的就說好。看完電影,韓全突發奇想的說要到新公園走走。從武昌街到新公園,這路並不算短,可是跟韓全走在一起,卻不覺得遠。那天,韓全似乎很高興,一路上不停的說著話,好像一輩子的話都要在這短短的幾個鐘頭說完似的。跟我談著他們連上的趣事,說他們連上一個兵一餐吃六大碗,還一面學著他撐肚子的模樣,惹的我笑的肚子都疼了。韓全還說退伍後,要請他父親出資興建一間設備完善的孤兒院,為他們請最好的保姆,讓他們受最好的教育,使他們跟平常的孩子一樣。雨絲飄飄的飛在我們臉上,而一片美好的憧憬也展現在我們眼前。
韓全送我回家後,就急忙趕回部隊報告。回家後,我回味著美好的一天,便有說不出來的愉悅。跟韓全交往這些年來,也只有今天才像情侶般的在一起。韓全的世界是屬於孤兒的,他永遠只會為別人著想,雖然偶爾我也免不了發發牢騷,然而為了韓全,也為了實現他的願望,這一切我都不會去計較的。
十點多時,正準備給韓全寫信,告訴他我今天的感受,忽然電話聲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喂!請找林品芳小姐聽電話。」「我就是,請問你是那一位?」會是誰打來的,我吶悶著,「我是韓全連上的輔導長,韓全出車禍,現在在陸軍XXX醫院急救,林小姐速來。」未等我再問詳細,對方就掛斷了。
我幾乎是流著淚趕到醫院的。到了醫院,我慢了一步,韓全等不及已先去了,一床白布已覆在他穿軍裝的身上,我哭泣著執意要揭開白布,再看看韓全一面,拗不過我,他們為我拉開了韓全身上的白布。「韓全!」「韓全!」這就是白天才逗著我笑疼肚皮的韓全。「韓全!韓全!我在叫你你聽到否?怎不回我話!」我嘶聲吶喊著,然而韓全還是動也不動的躺著。臉上的血絲猶未完全凝乾,嘴角泛著一絲的笑意,好像在說:「品芳,相信這個事實吧!」「不!不!韓全!韓全……。」
醒來時,已在自己的房裡。想著韓全,我便又哭了,哭的傷心,連媽叫吃飯也任由她勸。坐著一整天,只是想韓全,禁不住的就直流淚。想著許多事情,但總不會從頭到尾將它連續。有時我會覺得彷彿韓全在向我說話,可是一會兒便消失了。想著韓全就還在編輯室畫圖,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想了這事,又想那事,再一想到韓全已走了,我只是哭,哭累了也就迷迷糊糊的睡著,可是韓全的影子,也在夢中不斷的浮現……。
兩個星期後,韓全出葬的日子。本來爸怕我傷心,不願告訴我,後來想想還是告訴我了,只是他勸我最好不要去。這是韓全和人世隔絕的一天,我要去送他,我要去看韓全新的家,是否長滿青草。
韓全是在回營區前的大馬路上,為了救一個不小心跌倒在路中央的老人,來不及躲開而被卡車撞倒的,因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而不治。出殯那天,韓全部隊的連長才說:「因為當時看妳過於悲傷,不好告訴妳。」韓全啊!韓全!你真的都只是為別人而著想,就怎麼單單把我遺忘了,把我永遠的遺忘了。
好多我們曾去過的孤兒院,都派代表來了。看到那一個一個哭紅了眼的院童,我心底為之一酸,悲從中來。而今而後,他們再也看不見疼他們、愛他們的韓哥哥了。上蒼啊!你對韓全怎麼這樣的不公平?院童需要他,我需要我的韓全……。
雲飄過去了,什麼時候再回來?望著西天一群一群歸去的鳥兒,我這樣的問著自己……。(完)
飄去的雲/壬 癸
- 2008-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