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殘/天 行

  • 2008-02-19
 (續昨)婉瑜!我會常常寫信給你!」玉茹姐說。婉瑜提起皮箱走了幾步,她留戀的回頭想看看他們對她的依依之情,可是她看到的卻是父親年輕而精神煥發的臉孔,玉茹姐沈靜而幸福的微笑,只有母親冷峻的臉孔是婉瑜所熟悉的。
 期末考一結束,婉瑜就忙趕回家,她迫不及待地踏進她臥室,欣喜地撫摸著一切,突然她發覺屋子裏特別的空蕩,她的衣物大部份在臺北,可是玉茹姐的東西呢?怎麼也不見了?難道她搬出這個屋子了?婉瑜趕忙去找母親。
 「媽!玉茹姐的東西怎麼都不在我房裏?」母親怔了一下,慢慢的說:「玉茹她已經死了!」
 「死了!」婉瑜仔細的審視著母親,而母親的神情是寧靜、坦然的。
 「玉茹姐她是怎麼死的?」
 「投井自殺!」母親迅速的答道。婉瑜駭然的目光轉向後院的方向,顫聲問道:「那口井?」
 「是的!不必害怕?屍體已經撈上來,她母親把她領回去埋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玉茹姐……」母親打斷婉瑜的話說:「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了!」每晚,玉茹姐出現時,就像電影裏那些含冤的女人,著白衣、長髮及膝,立在悽風慘霧中,嘴裡喊著:「我來討命……。」婉瑜對玉茹姐的懷念,漸漸的被恐懼所取代,因為玉茹姐不斷的以恐怖的形像出現在婉瑜夢中,過去那個美麗、溫柔的影子,漸漸在婉瑜腦中模糊了。
 開學後,婉瑜將玉茹姐的事告訴她的好朋友,並且詢問她可否猜測出什麼原因,她的朋友說:「我怎麼知道呢!但是我們從電影、小說裏看來,好像會讓一個女人心碎得想死的,似乎大部份是愛情。」愛情?婉瑜告訴自己:我差點忘了,有一次我還問過玉茹姐,她認為愛情該是怎樣的。那時玉茹姐突然興奮起來,兩頰殷紅,眸子閃閃發亮,她說:「我相信愛情應該猝然來到,帶著強烈的電光火花;像從天而降的狂飆,攪亂生活,捲走意志,摧毀理智,把整個心帶入深淵。」而玉茹姐果真是遇到這樣的愛情了嗎?而愛情不僅把她的心也把她的身體一起帶入深淵了嗎?
 在婉瑜四年級時,父親出來競選鄉長,老鄉長已經打算退休了,於是他推薦父親出來競選,父親堅辭了好多次,說身體不好,但都認為他是托詞,情勢已經很明顯了,父親早就被認為是鄉長的當然人選了,和父親競選的僅有一個叫黃文才的人,他是鄉裡小學的教導主任。婉瑜在選舉前三天回到家裏,她預料父親一定受到眾人的簇擁、愛戴,足以從從容容的參加選舉,可是,她一踏進家門,看見的是一堆臉色焦急的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父、母親則疲倦的對她打著招呼,她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每個人都忙碌而冷淡。最後她只好走向廚房去找煮飯的阿婆,似乎只有她依舊是一樣的皺紋、一樣的笑容,也許是這個老式的廚房有著防禦外界一切的功能吧!
 「阿婆!那一個要和爸爸競選的黃文才,是個怎樣的人?」
 「年輕啦!說話大聲,可是沒大沒小,亂講話!」
 「他亂講什麼?」
 「說什麼你阿爸和玉茹……」
 「阿婆!」母親突然闖了進來,她鐵青著臉對婉瑜說:「你在這裏幹什麼,出去!」婉瑜心裏的疑團從此每分每秒都沉重的壓迫著她。
 晚上父親在小學的運動場裏有一場政見發表會,家裡沈寂了下來。婉瑜走出家門,她並不是朝著小學的方向走,而卻朝向媽祖廟,因為她知道黃文才將在廟口有一場政見發表會。
 政見發表會已經開始了,台下擠了黑壓壓的一堆人,婉瑜站在人群的後端不敢向前擠,怕被人認出她。婉瑜耐心的聽著黃文才的話:什麼要求縣政府將本鄉升格為鎮啦!要開闢馬路啦!要再辦一所小學啦……。在她快要失去興趣轉身走時,台下的聽眾有人不知道提出了什麼問題,黃文才清了清喉嚨大聲說道:
 「並不是我不尊重他,而是他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尊重。重錢、好色。哦!你們不信是不是,什麼?證據!我當然有。你看他早不義診,晚不義診,偏偏在選鄉長前一個月義診,好藉此拉票,可是義診時,他用的藥可和平常不一樣,你們知不知道陳阿貴他兒子吃了他免費的藥,差一點死掉,好在是送到省立醫院去急救,才把命撿回來,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至於這個好色嘛!他診所以前的那個小姐陳玉茹,這不是我故意要侮辱死者,我是要為她伸冤,她死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了,不要吵,再聽我說,她死了之後,醫生送了一大筆錢給她的家裡,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她家人不要開口,她家裡的人想想死了就死了,活著的人要緊,就收了那筆錢,閉了嘴,不鬧了,你們看一個女孩子就這樣冤死了,如果她有靈……」
 婉瑜跑離了人群,她心裡一直吶喊著:「騙人!騙人!這不會是真的……」她衝進了家門,迅速的跑進了臥室,撲倒在床上,心裡仍依舊?響著那些話,她堅決的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會是真的!」突然有一個細如遊絲的聲音在她耳盼響起:「是真的……婉瑜……是真的……」婉瑜猛然抬起頭來從窗戶望見院子那口井,井邊依稀彷彿站了一個人,是玉茹姐……,婉瑜飛快的衝了出去,嘴裡喊著:「玉茹姐……啊!爸爸是你!」父親扶著她的雙肩柔聲說:「你怎麼了?」
 「爸爸!那個人說的話不是真的吧?都是他捏造的,對不對?」婉瑜深切地望著父親。父親凝神的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他別過頭說:「對!他說的都不是事實。」
 「哦!爸爸!我真高興!」婉瑜說:「爸爸,你一定要讓鄉裡的人知道事實,不然大家都要被他騙了!」
 「好的……」父親答道。
 選舉前一天的晚上,兩個候選人在媽祖廟口展開最後一場辯論,大家屏息等待著父親從容的走上講台,緩緩的開口道:「各位鄉民,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不要隨便聽信謠言,可是很令我失望,許多人卻都受到了謠言的煽動,使得我不得不出面澄清。就是關於以前在我診所工作的陳玉茹小姐,她的死完全與我無關……」突然,麥克風沒有了聲音,聽眾起了一陣騷動,好在麥克風很快就恢復了聲音。「是的,她死以前就懷孕了,還是我替她檢查出來的,可是她死也不肯告訴我那個男的是誰,據我猜測,他不會是本地人,而且一定是這個男人不負責任,不肯娶她,所以她才會自殺。我之所以送錢給她家人,一方面因為她在我家出事,我也有責任,一方面因為她過去在診所裡實在幫了我很大的忙,而她的家境也不太好……所以……這一下才會引起誤會……」黃文才猛然從父親背後冒出來說:「你敢在媽祖面前發誓嗎?」
 「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父親說。
 「我只是問你,你敢嗎?」黃文才咄咄逼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