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瞧你們,可以媲美白居易的長恨歌『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啦,到底什麼時候進洞房呀?」
「最快也要到明年我大學畢業呀!」藍宇笑瞇瞇的望著江荃,江荃有些害羞的低下頭不語。
「君子一言為定,明年戴方帽子時,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喲!」
我說這話的弦外之意,無非也是要藍宇對江荃負責到底。四年的感情,江荃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付出了,她的癡情和堅決的意志,如果換得的竟是一場空,我真不知會有怎麼樣的收場。不過,從藍宇的態度和語氣上看來,我知道,他對江荃是一片真心,這使我安心不少。
跨出校門後,我很輕鬆的從報紙的廣告上覓得了一份貿易公司秘書的職位,薪水說不上優厚,但我已經很滿意。何況,公司裏的男同事女同事都對我特別友善,尤其是男同事經常很熱心的自動幫我忙,使我很快熟悉陌生的環境,老闆交待的事也能駕輕就熟的完成,總之,一切都很順遂。當然,經常有光棍的男同事偷偷寫信邀約我、請我看電影,但我都堅持我的原則,我的年齡尚輕,我不想那麼早搞暈船,或者被固定住,因此每一次我都巧妙的推托掉一切約會。其中,有一個叫黎凡,相貌平實,脾氣也很溫和,做事挺負責的他寫信的耐心真叫我佩服,兩天一封內容包括天文、地理、國內外大事、小事……無所不談,相信他家的藏書一定很豐富,否則,那麼一個小西瓜般大的腦袋瓜那裝得下這麼多的東西呢?祇是,他寄來的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喜歡讀他的信,卻從不曾回他一封信。這種情形持續了一年多,我看他耐心可嘉,方才久久回他一封寥寥可數的短信,但這已足以使他欣喜若狂,更得寸進尺的打電話邀約我。只要我興致好,偶爾我也會陪他老兄逛圈電影街,讓他老兄開開心,回去可以多吃好幾碗飯。
和我的如意愉快成強烈對比的,卻是江荃的黯淡與失望。藍宇並未食言,大學一畢業就跟家裏談到結婚問題,但藍宇的雙親從開始就反對家境、學歷都差他一大截的江荃,因此,簡單的幾句就否決掉了藍宇的計畫。而藍宇一直是乖兒子,不敢違背父母的意思,因此,惟有安慰江荃耐心的等待,當時機成熟時,他保證一定攜她踏上紅色的地毯。接著他走入軍中,留下孤零零的她———不被他家人承認和接納的她獨自守在陌生的台北,等著他退伍回來。
漫長的兩年,江荃終於也咬緊牙關熬過去了。本以為苦盡甘來,長久的期待終於實現了。豈料,藍宇又在父母的安排下飛渡太平洋到美國修碩士,把江荃拋得更遠,雖然信箋保持了他倆之間的連繫,但拉長的空間時間也使得她的希望變得更渺茫。我曾勸她早了這件不會有結果的感情早好,但固執堅定的江荃依然癡癡的在等著他回來。半年前,藍宇的家人出乎意料的舉家移民到新大陸去,對於江荃,他們始終保持不聞不問的態度,這次行動當然更不會替她製造機會。這下,我明白事情恐怕已經絕望,一個專橫現實跋扈的父母,一個聽話的乖兒子,又都在國外,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只是,江荃不見黃河心不死,再怎麼勸也喚不醒她的癡迷、堅貞。……
「蘇瑩———」
不知何時,江荃已經睜開眼,默默的凝視我,那無神的大眼睛在湧著的淚水裏顯得淒迷,茫然而又哀傷。
「不要再去想藍宇了,是他負了你,從今天開始,你應該活得更堅強,讓他瞧瞧。」我安慰她。
「不,你錯了!」
江荃搖搖頭,眼中忽然閃射出堅毅的光芒,幽幽的嘆了口氣說:
「藍宇對我的愛始終不變,我對他有足夠的信心!」
「那你的———」我把「自殺」兩字打住,狐疑的望著她,百思莫解。
「藍宇前天不小心撞車死了,他的弟弟打了電話來,我昨天下午接到。沒有他,我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我才決定隨他去,誰知道,天不從人願———」
她投射過來的目光很堅定,一點也尋不出撒謊的痕跡,我楞住了,竟不知如何開口。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和我的猜測竟有一百八十度的差異。看來,真是我低估了藍宇,也小看了他倆之間愛情的深度與厚度。
「一個星期前,藍宇曾寫給我一封信,告訴我,他對我很歉疚,一直不能伴在我身邊。但他有打算,在學業上,他決定成全父母的期望,至少拿到碩士學位。而在婚姻上,他就只好讓父母失望了,為了這,所以他要我再忍耐幾年,他一定會回到台灣來的。為了早些拿到學位,他特別用功,希望早點達成父母的願望。他一定是為了這個緣故,睡眠不足,開車才出事的。」
說著,江荃忍不住傷心的淚流滿面。
「現在,你怎麼打算?」
「藍宇已經走了,我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指望,等我出院以後,我就回南部的家鄉去,那兒,也曾留下許多我和藍宇的痕跡,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我明白,她再也不會輕易改變她的決定,一如她對藍宇執著的愛一般。
走出醫院,淡淡的風竟使我的心靈在打顫。和江荃比起來,我突然發覺,自己對愛情的認識是多麼膚淺,好像只是在玩一種有趣的遊戲而已。沉重的心情使我感到自己是多麼可笑。無論如何,江荃的事使我悟出了一些事。回去後,我決定找黎凡好好的談談。我,該長大了!我想。(完)
毋忘我/乃 欣
- 2008-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