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明天/石 隱

  • 2008-03-05
 古雲松從經理室出來,辦公室的同事都在低頭竊語。有些一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有的卻幸災樂禍地瞥了他一眼,吃吃地笑著。
 他似乎甚麼都沒有發覺,挺起胸腔,眼睛望著前方,向後面的一張打字桌走去。
 他的太太蔡小鵑早已停止打字,臉色凝重地迎接他。
 古雲松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膊,嚴肅地說:「該來的總算來了,妳收拾一下,明天我們不再上班了。」
 「經理真的辭退我們?」蔡小鵑睜大眼睛,聲音有點顫動。
 「他只辭掉我,不過我告訴他,妳也不幹了。」
 「甚麼?你沒徵求我的同意就這樣對他說。兩人都失業了,以後我們靠甚麼過活呢?」蔡小鵑氣得脹紅了臉,把嗓子也提高了。
 同事們都回過頭看他們,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離開座位過去安慰他們,因為這時那個身材臃腫的總經理金大川啣著菸斗,溜轉著他那對老鼠眼,向辦公廳巡視了一周,然後走到古雲松夫婦的面前,把兩個黃色的長信封放在桌上,說:「這是你們這個月的薪水。」
 蔡小鵑正想張開嘴巴向金總經理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下,就昂起頭大步地走出公司大門。
 這時同事們才一窩蜂似地跑過來圍住他們。
 一個綽號叫張飛的同事忿忿不平地說:
 「金胖子怎麼可以隨便裁員呢?簡直是欺人太甚。老古,你可到工會處要求幫助,告他一狀。」
 「這是有預謀的,聽說露絲黃的表弟明天就要來接老古的職位,不過小鵑,妳也犯不著跟著辭職啊!」和古雲松相對而坐的小陳說。
 「人最重要的是要有骨氣,我古雲松再窩囊也不至於讓自己的太太留在這兒賺幾個臭錢來養活我。」古雲松氣憤地說。
 「你就是這副牛脾氣,現在找事做可不容易,我沒犯錯,他又沒辭掉我,幹嘛我要跟著你走?」蔡小鵑紅著眼圈,惱怒地瞪著古雲松。
 「呵,難道我有犯錯?」古雲松激動地拉高嗓門:「這種鬼地方我們才不留戀呢!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還年輕,還有一副頭腦及一雙手,難道怕餓死嗎?」
 不知甚麼時候金總經理推門進來,他大力地乾咳了幾聲,瞪著眼兇巴巴地向古雲松吼道:「你臨走還想在這裏搞風搞雨啊?哼!不必等到下班時間,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哼!走就走,誰稀罕在你這鬼地方多待?」古雲松立刻拖了蔡小鵑離開公司。
 到了門外,蔡小鵑大力地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埋怨道:「你就是這副德性,我還沒收拾好,你硬要拖我走,氣死人了!」
 「難道妳剛才沒看到金胖子的氣焰嗎?就算有塊金磚藏在那裏,我們也不要。」
 蔡小鵑怒視了他一眼,放快腳步向前走去,古雲松沒有追上去,兩個人到了車站都背著身子站著,彼此不說一句話。
 公車來了,蔡小鵑爭先擠上車。她在前面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坐姿竟佔據了整個位子,不讓古雲松坐在她旁邊。
 古雲松瞥了她一眼,賭氣地在她面前的一個位子坐下來。
 他回過頭望望小鵑,她卻扭過頭凝視窗外的景物。
 是放學的時候,街上到處都是學生,蔡小鵑看到一男一女穿著制服的高中生,說說笑笑地在路旁晃了過去。頓時,她的內心掀起一陣漣漪……
 四年前,她和古雲松都是某高中的學生,他在高中三A班,她唸的是高中三B班,他們是在一次學生會議上認識的。
 當時古雲松的名字在校內如雷貫耳,他是土風舞社的社長,書法社的秘書,音樂團體的指揮。不但長得英俊瀟灑,而且口若懸河,曾代表校方出席校際的國語及英語演講比賽,贏得兩組的冠軍。他為人豪爽,見義勇為,但卻有一個毛病,那便是固執倔強。
 蔡小鵑就是欣賞他這點,認為他是一個有個性有抱負的人,所以對他頗有好感。
 古雲松也很喜歡她,因為蔡小鵑不但長得清秀,而且活潑機伶,平易近人,完全沒有沾染一點獨生女的驕蠻惡習。
 由於彼此的環境都不很好,所以高中畢業後他們便到社會謀生。也許是緣份註定,兩個人竟不約而同地考進同一家公司任職。古雲松當書記,蔡小鵑是打字員。
 由同學成為同事之後的他們,感情有了更深一層的進展。
 去年年初,他們結婚了。
 婚後兩人在外面租了一間房間組織小家庭,他們相處得很好,不過偶爾也像一般夫婦,鬥嘴、嘔氣、爭執,可是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又言歸於好了。
 他們的薪水雖然不高,但兩人的總薪合起來也有三萬多元。每個月除了撥出一部分錢補貼雙方的家庭之外,小倆口節衣縮食,生活也應付得過。但是如果將來有了孩子,種種瑣碎的開銷就不是個容易解決的問題。所以結婚將近一年,她都不敢要孩子。可是近來她發覺胃部甚不舒服,常常嘔吐,一聞到油味和古怪的氣味,便噁心。醫生證實她有喜了,但她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古雲松。
 公車到了另一站,有一位婦人上車,她在蔡小鵑的身邊坐下後便攤開一包零食來嚼著。
 那個婦人頭髮上的油膩味,以及零食古怪香料味,薰得她胃部一陣翻騰。
 她立刻從手提袋內取出一條手帕,緊緊地掩著嘴巴噎呃噎呃地想作嘔,那個婦人看見她的樣子,緊皺著眉頭瞪了她一眼,就悻悻地走到車的後座去。(未完待續)